第一日 父亲（6）

后来的事情顺顺利利的，我运气不错，靠着父亲的关系进了一所事业单位，有了房子，有了车子，生活平平淡淡的。

        父亲的头上终于也露出了大片的调皮的白色头发，他也从来没有管过我的婚姻大事，反而母亲开始对我唠唠叨叨。

        “我说张洁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得了吧，缘分这件事情呢，要慢慢来的，适合我的人总会出现的啊，不适合我的人再怎么般配也无济于事啊，你也不想看到两个不合适的人总是吵吵闹闹，然后分分合合吧？”我现在一点都讨厌母亲了。

        “可是……”

        “放心啦，我又不是素食主义者，我总会给你们添丁的。”

        缘分这件事情真的很奇妙，在我二十八岁的那一天，我碰到了一个人，他热情跟我聊着王家卫杜琪峰陈可辛的电影，英语也说得非常流利。

        我们坐在快餐店内，从岩井俊二聊到新海诚，从《放逐》聊到《两杆大烟枪》，喜欢《悠长假期》和绿日的歌，向往当年金曲奖王力宏周杰伦陶喆三王争霸的盛世等等等等。

        于是我们便私定了终生，我第一次也尝到了男人的味道，彻底沉浸在了恋爱和婚姻带给我的幸福。

        我算是慢慢淡忘了父亲一直以来的爱。

        生下孩子后，父亲依旧不放过我，他没怎么正视过我的孩子，像一个保姆般殷殷伺候着我，我稍微有点不适，父亲比谁都还要紧张。

        孩子最终让老公的爸妈带，而我则在父母的紧张伺候下，渐渐升温了对这个世界的好感。虽然和老公也会有磕磕碰碰，但我学会了包容，学会了小心翼翼。

        开心点，没有烦恼，总是好的。

        张洁慢慢把回忆拉回了现实。

        大办公室里的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闲聊，下班的时间快了，都在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张洁被告知父亲被送进了医院。

        张洁心下一慌，和高三的那个时候一样，慌张迅速麻木了她的头皮。

        张洁冲下了大楼，开车驱到了医院，迅速冲上了病房。

        来到父亲白色的床单面前，张洁所有的语言化作了眼泪，刷刷刷流个不停。

        她再也不会像高三那样，隐藏自己的眼泪了。

        父亲彻底老了，憔悴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一张脸。

        父亲看到了张洁，露出了欣慰，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她。

        张洁连忙擦拭了一下脸庞上不停的泪水，露出了温柔，很快靠近了他。

        “洁洁，我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完之后，你可以选择不原谅我。”父亲颤颤巍巍的声音延续着悲伤。

        张洁的疑窦再次胀大。

        “如果你能原谅我，就算我之后落进九幽地狱，我也不会觉得不开心。”父亲也安静落了泪。

        一旁的母亲扭过了身子，小小的哽咽立即化作了抽涕。

        “到底什么事？”张洁问道。

        “你……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是我们领养的。”

        张洁愣住了，脑袋内的思绪翻飞，异常汹涌，连同身体的激动翻江倒海。

        “你……你别不开心。”父亲露出了无奈：“唉，我一直都想要你开心，没想到现在却让你不开心了，我和你母亲思考了很久，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万一你日后知晓了，怕是会非常怨恨我们吧。”

        张洁知道自己不能再故作镇定了。

        “爸，只要你爱过我，我们永远都是家人。”

        父亲终于也露出了笑脸。

        张洁是爱父亲的。

        “爸，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父亲继续欣慰笑着，午后的阳光终于也彻底柔软了下来，安安静静通过窗子的引导，在地上投射了一个框架的满满。

        张洁来到窗前，扭过头看着父亲安详的睡容，一时也有了很多的暖意。

        不知什么时候噗哧飞起了一只小鸟，从附近一下子便冲向了远方，朝着更远处的白云深处飞去，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中。

        如果有一个选择，让张洁不爱她的父亲，或者爱他的父亲然后要灭掉德国，我想聪明如读者，一定会知道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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