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这几天还是你说，我写。我写完你临摹一遍。”既然决定教她练字，祁朔就非常认真。
“你先练正楷。你的字体已经定型，现在要想练好字就要完全忘掉之前的字体，从零开始，从最基本的点划练起。练正楷是为了正形，练上一两个星期或更长时间，就可以正形。当形正了以后，你再选择你喜欢的字体练习。”
“好。”沈曦也真的想好好练，写一笔好字。
沈曦继续说各地洪水的具体数据资料，资料实在太多，说得她口干舌燥。
最后，她还特地提到了“豆腐渣”工程的情况。
“1998年8月7日下午1点50分，J城防洪堤4至5号闸之间出现险情，无情的洪水瞬间就把长江防洪堤撕开了一道60米宽的大口子。这段堤是1966年修筑的，有6000多米，当时没有清基。1995年为了提高防洪标准，市里自筹资金再原土堤上增加了防洪墙。由于4月才动工，汛期快到了，工期紧，所以没有清基。倒塌的墙里没有钢筋也没有用竹筋代替。”
“一些承包单位没有建筑资格，或是承揽项目太多。纷纷将项目转包出去，以造成层层承包，层层剥皮，制造了一个个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豆腐渣工程。说是固若金汤，堤内竟然是豆腐渣！”这段话其实就是容老先生视察决堤的九江大堤时怒斥那些官员的。
“这段决堤的大堤最后是由近3000名军人，垒出160米长、6米高的围堰，为封堵决口，50多个小时内，总共沉入9只船，最大150吨位，最小70吨位；石块2万吨，碎沙石4万方、钢材8吨、木材50立方。”
哪怕是已经熟知这段资料，沈曦说出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这大概就是98年洪水死了那么多军人的原因吧，这还仅仅只是一个九江。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要骗我，这很重要。”祁朔一直坚信她说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装神弄鬼。可他现在竟然就有些动摇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要怎么办？那么多人，要怎么办？
他不知道明年到底会不会发洪水，但他知道1954年的洪水，仅H省的死亡人数就超3万人。
“要验证很简单，你们派人去偷偷检查下这段大堤就好了呀。”这也是她有信心让他们进一步相信她的原因。
祁朔不再说话，陷入沉思。沈曦拿过他写的笔记，在一旁临摹起来。
祁朔的字确实写的很好，就算他不用自己习惯的字体改用正楷，还要跟上她的语速快速记录，字体依然方正有形。
不过想想她的字竟然比个14岁的少年差这么多，也是心塞塞。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祁朔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少爷，该吃晚饭啦。”门外传来江婶的声音。
沈曦伸了个懒腰，甩甩已经有些酸痛的右手。果然，天都快黑了。
祁朔跟沈曦一起下楼去餐厅吃饭。江婶今天做了很多拿手好菜，金龙脆皮乳猪，山药排骨汤，香辣琵琶虾，粉蒸排骨，糖醋鱼。
餐桌上只有她和祁朔两个人，祁朔依然矜持优雅，沈曦已经吃到快把舌头都吃进去了。
太好吃了！这才是福利！这才是享受啊！
“婶婶，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太厉害了！”沈曦对于能做出美食的人都非常敬佩。
她也试过和沈妈学做饭。然而，她可能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菜，她做出来就是没有那个味道。
中国菜谱最魔幻的定量大概就是若干，少许和适量了。
参悟菜谱好比参悟人生，原谅她没有悟性。
祁朔平时吃饭吃个七成饱就够了，今天看沈曦吃得那么香忍不住一时玩心大起，专门去抢沈曦要夹的菜吃。
沈曦被他抢了两次就怒了，跟吃货抢食简直不能忍。
两人你争我夺，硬是将一桌菜吃掉了大半，最后两人都吃撑了。
祁朔还好点，毕竟正是能吃的年纪。沈曦人小胃口也小，为了斗气硬是拼命往里塞，吃到最后路都走不动了。
都吃撑的两人看着满桌狼藉相视一笑。两人间的尴尬隔阂也莫名其妙消失了。祁朔看她瘫在椅子上还好心把她抱回房间。
之后他们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时间一眨眼就到过年了。
沈曦现在已经不需要祁朔给她写字帖了。每天祁朔在书房看书她就在一旁写资料。
这一个多月她写出的资料已经有厚厚一摞了。包括了洪水的成因，各地洪水的具体数据情况，还有需要准备的物资资料。
祁昭和容情私下谈了几次，已经初步达成协议。
他们让人仔细分析了沈曦提供的资料，根据里面的各项数据还有她提出的“豆腐渣”工程，分析认为这些资料的可信率相当高。
祁昭虽然一开始对容情擅自将祁家拉上船的做法表示不满，但是他也能理解。
他们都希望沈曦提供的资料是真的，真的能让百姓免遭洪水灾祸，将损失降至最低。
可他们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父亲刚去世不满一年，余威尚在。容情把祁家拉上，无疑是将风险降到了最低。
如果这事是假的，祁家容家两个庞然大物绑在一起，再看在父亲的面上，最大的可能就是大事化小揭过去。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初心，他们没有忘记。
可政治就是斗争和妥协。只有走到最高处，你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做你想做的事情。
光有一腔热血很难成事。哪怕是为国为民，利国利民的政策，如果你没有能力坚守在你的位置上，也一样推行不下去。
祁昭知道容清的野心有多大，他想要大刀阔斧式的改革，必然会触动了太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他只能走到高处，利用手中强悍的中央集权机器来推行其强硬的意志。
其实容清还是不懂得政治艺术。他使不出那些暗地里的阴谋勾当，他只有这样□□裸的阳谋，逼得祁家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
今天是除夕，祁家所有人都会回到老院过年。毕竟祁老曾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祁家的小辈也都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
从小年开始每天都有年货陆续运来院子，卢伯和江婶还有佣人全都忙得团团转。沈曦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尽量不给他们添乱，每天老老实实地待着房间里。
今天外面更是热闹，祁家的二代三代全都到齐了。祁家第三代虽然只有祁朔一个孙子，但外孙，外孙女还有好几个。
大人聚在一起聊天包饺子，孩子们都在外面的花园里玩耍。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外面一片欢腾喜庆却都和沈曦没什么关系。为了避免麻烦，她只能躲在房间里，连门都不敢出。
在这样的节日里，沈曦分外想念家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自从被送来祁家她再也没有见过家人，不知道他们现在被关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重生以来她和家人一直在一起，重来没分开过这么久。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看烟花。妈妈和奶奶炸了很多年货，春卷，肉丸子，藕丸子，藕夹。每次炸货出锅沈奶奶都先挑2个给她尝尝味道。
可今年就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里。
今年冬天很冷，不知道他们穿得够不够，会不会冷？
万一生病了，会有人给他们看病吗？
今天过年，有人给他们送吃的吗？他们吃的好不好？
他们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她？
明明是她惹出来的祸，现在她住在老首长住过的房子里，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
她的家人却被她牵连不知所踪，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她想救人就得用自己的家人去换吗？如果明年洪水她提供的资料真的起了作用，容清真的会如约放了她的家人吗
而且离洪水结束还有近8个月。8个月的关押她的家人熬得下去吗？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苦难？
沈曦一遍遍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她想念奶奶总对她说的“囡囡不怕，奶奶在。”
她想念爸爸把她抗在肩上陪她疯闹时的笑容。
她想念妈妈给她讲故事时温柔的声音。
沈曦用被子蒙住自己，不想再听外面欢笑的声音，眼泪慢慢浸湿了枕头。
祁朔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沈曦，掀开被子正打趣道“你不该叫沈囡囡，你该叫沈团团啊。”看见沈曦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止住了声音。
祁朔不喜吵闹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半天才抬手轻轻的拍拍沈曦的后背。
沈曦的委屈却一下子爆发出来，哭得更加厉害。
他坐在沈曦旁边，也不出声，就这么一下下地轻抚她的后背。直到沈曦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原来祁朔是担心沈曦中午没吃饭饿肚子，趁着家人不注意偷偷来给她送饭。
“祁朔，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还作数吗？”沈曦抬起红肿的眼睛直视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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