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赌约

　　圣都-圣君士坦丁。

　　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也就是圣君士坦丁了。作为元素教的总部所在地，它是全大陆的精神文明支柱，也是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城市位于亚历克西斯半岛的北部，濒临海洋，航运发达，更是直接带动了商业的发展；城市背靠路易斯河以及四神山，拥有广袤的平原，良田万顷。

　　当然，这座城市也因为它美丽的夕阳而著名。

　　庞大的哥特式教堂上，一名有着的棕色长发的少年趴在阳台上，右手端着一杯南国新贡的葡萄酒，目光忧郁地凝视着变化无穷的夕阳。太阳每天都是从海洋上升起，最后隐没在高山之后。远处起伏的山峦由橘黄渐渐变化为青紫色，像一幅正在融化的水彩画。天边和山脊迷茫成一片，在暮色中演变着，含蓄着，好比是一幅抽象的大写意。霎时间，天气与山峦之间出现一抹嫣红，天空变得绚烂无比；忽的，又突然暗了下去。群山好像是逐渐冷却的铁块，色彩越来越暗淡，最后成为了铁青色，再也不变动了。

　　“啊，多么忧郁的少年！”一个活跃的声音响起，少年转过头，之前另一个留着棕色长发，身着红色劲装的英俊少年正咧着嘴对自己笑；“齐格里斯，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之前那位忧郁的少年便就是六年前教皇从摩纳斯带回的私生子，齐格里斯·艾兰德。按照帕特兰多家族的习俗，“艾兰德”是所有帕特兰多家族的私生子的姓。这似乎是一个勋章一样，可是却并没有任何荣誉。

　　“思考人生啊……要是我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就好了。”少年哈哈大笑，“嗨，说什么呢，说谁没心没肺？我只是……好吧，怎么说呢，不羁而已！”齐格里斯饮尽杯中的酒，坏笑道：“是啊，多么不羁！全圣都哪个少女不知道帕特兰多家族的小少爷伊凡呢？”说完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伊凡·帕特兰多，齐格里斯的弟弟，比齐格里斯小一岁，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当年他第一次来到圣君士坦丁，伊凡是第一个主动上前向他拥抱的人。“他是你们的兄弟。”教皇如是说。于是伊凡走上前来拥抱了他，紧接着是他的哥哥，比他早出生两个月的亚洛奇，最后是他的小妹克里斯蒂娜。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玩耍，一起调皮捣蛋，一起练剑，一起骑马。伊凡始终都是齐格里斯最要好的朋友，可他的另一个兄弟亚洛奇就不是了。

　　记得那是十二岁的时候，某天他们一起在校场上晒太阳。亚洛奇突然问齐格里斯：“为什么你姓艾德兰，而我姓帕特兰多？”齐格里斯沉默了良久，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因为我是个私生子。”当时亚洛奇并没有任何反应，齐格里斯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那只是亚洛奇还没有搞清楚私生子的意思。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在校场上比武，当教头让齐格里斯和亚洛奇比试时，亚洛奇傲然的说道：“我乃是帕特兰多家族的长子，我不和私生子小弟比试！”当晚教皇听说了这件事，很严厉的训斥了亚洛奇，而亚洛奇却愤愤地回应道：“他不过是个妓院里某个婊子生的杂种！”从那时起，齐格里斯和亚洛奇便反目成仇。

　　齐格里斯放下杯子，“你来找我干什么，伊凡？这个时候你应该正在某个农家小院里吧！”“嘿，齐格里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一名采花大盗吗？”伊凡不高兴的说道，“那些偷偷钻到我怀里的少女都是自愿的，我才是被强暴的人！”“所以呢，你来找我，为你伸张正义？把那些‘强奸犯’痛打一顿？”“当然不！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都给收拾了——呃，我也没想收拾他们。”伊凡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微抿一口，“你很长时间都没去校场了。不去玩玩吗？”齐格里斯脸色一变，他是故意不去的，以躲着亚洛奇。

　　“我不想去——”齐格里斯敷衍的说道。“——为什么呢？宝刀已老吗？”伊凡哈哈大笑。齐格里斯白了他一眼，“就算我让你一只手，也可以把你屁股打开花，你信吗？”“啊，那那些姑娘们得多心疼啊！”伊凡又喝了一口葡萄酒，把剩下的全部收阳台倒了下去，“不过我想我不会让姑娘们心疼的——要来试试吗，‘独手开花’齐格里斯？”他把脸贴得很近，嘴里的酒气扑鼻而来。齐格里斯微微一笑，“来呀！”

　　“嘿，齐格里斯！很久没来了！”教头奥兰多骑士热情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奥兰多爵士，我不想再打击那些新兵蛋子了！”齐格里斯半开玩笑道。奥兰多爵士总是让那些新入伍的壮汉和齐格里斯他们比武，以折服他们。奥兰多爵士爽朗一笑，接着收敛了笑容，轻声对他说道：“亚洛奇在箭靶场，你就不要去那里——”

　　“——为什么不要去？我可是很想念我的私生子小弟！”亚洛奇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他不爱留长发，所以一头棕发早就剪得短而精干；他只比齐格里斯大了两个月，却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他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他喜欢在训练中流汗。“私生子小弟，好久不见了——最近你都去哪了？去找你母亲吗？”说完便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亚洛奇，注意你的言行！”伊凡皱眉说道，“他是我们的兄弟！”“是啊，私生子兄弟。”亚洛奇若无其事地补充。“伊凡，你体内有白虎的血液，你是一个帕特兰多。”帕特兰多家族的族徽是鲜红的底色上一只仰天长啸的黑纹白虎。“我永不遗忘。”“但愿！”亚洛奇白了齐格里斯一眼，“再见，私生子小弟！”说完优雅的翻身上马，轻轻转了转手腕，一夹马肚飞驰而去。

　　“别理他，齐格里斯！”伊凡望着亚洛奇远去的背影说道。“我从来没有理会过他。”齐格里斯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钝剑，“来呀，小弟，如果你怕疼的话，可以穿上裙甲。”伊凡哈哈大笑，“为什么不用真剑呢？难道你怕见血？”“我怕见血？”齐格里斯随便耍了耍剑，“我好像记得某人第一次杀猪的时候被吓得半死呢！”伊凡随手抄起一把钝剑，“那是以前！”“是吗？”齐格里斯摆出攻击的姿势，“证明给我看！”

　　“啊——齐格里斯，你还真的下得去手！”伊凡的尖叫惊醒了栖息在树上的寒鸦。齐格里斯早已下了他的剑，并将他的两只手拧到背后，用力下压，迫使他单膝下跪。“投降！”齐格里斯笑着说道。“行了，这又不是真的在比武，快放开我——啊！”伊凡还没说完，齐格里斯又再次发力。“投降！”齐格里斯笑着重复。“行行行，你开心就好，我投降！”齐格里斯松开了手，伊凡踉跄着起身，轻轻活动着酸疼的手腕。忽然，马蹄声渐渐响起。二人别过脑袋，一道白影突然冲出黑暗，吓了伊凡一跳：“四神啊！圣君士坦丁也有鬼？！”“你才是鬼，胆小鬼！”一声娇喝传来，原来是一位白衣少女骑着一只雪白的骏马，正围绕着二人转圈。

　　“别再炫耀了，提娜！”伊凡抱怨似的说道，“你的骑术还没我一半好呢！”女孩突然勒马，那些白色的骏马抬起前腿，阵阵嘶鸣，迫使伊凡不得不后退两步：“克里斯蒂娜，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伊凡，你可真胆小！你以后不如当我妹妹吧，我来当你哥哥，我来保护你！”少女翻身下马，她长得宛如天仙般美丽，发丝不如其他的帕特兰多一般为棕色而是淡紫色，这是继承于她母亲的发色；弯弯的柳眉微微翘起，一双淡蓝色眼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滴水桃般的樱唇似被鲜血染过；身体纤细修长，皮肤白的像冬天的新雪一般。“哥哥！”她走上前来给齐格里斯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便是齐格里斯的小妹，帕特兰多家族的克里斯蒂娜，小名叫“缇娜”。齐格里斯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她所吸引，从小到大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她是你妹妹！”齐格里斯无数次对自己说。但是，真的吗？

　　“缇娜，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伊凡不满的说道。提娜扭过头做了个鬼脸，“胆小鬼，你还不如做我妹妹！”“你！克里斯蒂娜，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你哥哥的厉害！”伊凡气急败坏。齐格里斯笑着看着二人打闹，接着抬头望了望那皎洁的月亮，“你们两个打算在这里过夜吗？真不错，可有整个校场的蚊子陪着你们。”二人停止了打闹，不禁尴尬地笑笑。伊凡大笑着骑上克里斯蒂娜的马，接着示威似的向她伸出右手，“上来，提娜，哥哥带你回去！”提娜调皮的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我怕你半路把我扔下去！我和齐格里斯一起走！”“额，你这样令我很尴尬！”伊凡跳下马来，“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吧，这马自己会回厩吗？”“当然。”缇娜骄傲地说，“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马！”

　　大堂里是温馨的蜡烛微光。教皇静静地坐在首位，时光在他的两腮种下胡子，如今长势正旺盛；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用刀叉不停的敲击着盘子。而坐在他左边的亚洛奇却在自顾自的狼吞虎咽。

　　“父亲大人！”克里斯蒂娜像一阵风一样跑了进来，淡紫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教皇面露微笑，缓缓起身，克里斯蒂娜一下子冲进他的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提娜，又长高了！”“老爸，你每天都这么说，可是缇娜还是没我高啊！”伊凡微笑着走进来，“哇噻，今天的牛排怎么这么香！”教皇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饿了吧？快吃吧！”亚洛奇停止了刀叉，笑吟吟地对他说道：“你要是再不回来，你这份我就吃了！”伊凡大笑着坐下，喝了一口鲜奶，“那就太棒了，等你长胖了，变得奇丑无比，我就是帕特兰多家族的第一帅哥了！”

　　“你本来就是。”齐格里斯走了进来，先对教皇鞠了一躬，教皇也微笑着向他致意；接着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坐在亚洛奇的对面。

　　亚洛奇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一直很疑惑，你为什么能够坐在父亲的右边。”齐格里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原本和谐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再没有一个人说话，晚餐就在这样的寂静中结束了。

　　伊凡用手帕擦了擦嘴，他是最后一个吃玩的。不能怪他吃得慢，他吃了整整十一块牛排。“父亲，你不知道，今天我和齐格里斯大战了一场。如果那是场战争的话，足以载入史册！我跟他从白天战到黑夜，丝毫没有畏缩的意思——要不是他比我大一岁，比我更强壮，我就赢了！”伊凡大言不惭的夸夸其谈。教皇微笑着看着他，“哦，是吗？伊凡，我觉得你吹起牛来，也没有畏缩的意思，你吹的这个牛皮也足以载入史册！”教皇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就连伊凡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亚洛奇斜靠在椅子上，“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私生子的剑法确实很好。”

　　教皇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但立马又恢复正常。“好了，男孩们。你们一直艰苦训炼，在战争年代梦想着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在和平年代则渴望着在比武会上取得一席之地，扬名立万。不是吗？”“当然，老爸。”伊凡激动不已，“我早就想驰骋沙场了！”“得了吧伊凡，你要是上战场，就会成为帕特兰多家族历史上第一个逃兵。”克里斯蒂娜嘲笑道。伊凡愤怒的瞪了她一眼，“我才不会逃。战场是男人的天地，而战争就是上天对男人的恩赐，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话可不是这么说，伊凡。女孩子，特别是贵族的女孩子在战争里的作用非常重要哦！”齐格里斯笑着说道，“甚至比你还重要——”“——不可能的！”伊凡笃定的说道。

　　教皇双手虚按，示意他们安静；“我威武雄壮的儿子们啊，诸神没有赐予你们战争，但是他们倒是给了你们一场比武大会：伟大的布雷肯国王卡洛斯三世决定在帝都塞尔维亚召开比武大会，面向全世界的比武大会。孩子们，你们的机会来喽！”

　　“太棒了！”伊凡比了比拳头，“这将是我伊凡·帕克兰多传奇一生的第一站！”齐格里斯握了握拳，他也感到一丝兴奋——还有什么比比武大会更让男人热血沸腾呢？“父亲，这场比赛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教皇轻轻咳嗽两声，“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这场比赛只面向十六岁以上的男子。所以，伊凡，你不能参加这次的比赛。”“什么？不是吧！”伊凡气得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明天比赛开幕，孩子们自己准备吧。”教皇说完缓缓起身，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缓缓离开了大厅，几人也起身致意，目送他离开。

　　“四神不公啊！姑娘们都等着看我在比武大会上的飒爽英姿呢！”“嘿，注意你的言辞！”克里斯蒂娜不高兴了，“只是有些姑娘！”齐格里斯拍了拍伊凡的肩，“放心吧，伊凡，我帮你把你的那份也打回来吧！”他打趣的说道。

　　亚洛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只手按在桌子上：“怎么，私生子小弟也要参赛？”齐格里斯停止了笑容，“亚洛奇，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让一个私生子参赛，有损帕特兰多家族的颜面。”“亚洛奇，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齐格里斯是我们的兄弟啊！”提娜不满的说道。

　　亚洛奇轻蔑的瞅了她一眼，“克里斯蒂娜，我不想说你的；就连咱们的私生子小弟都有帕特兰多家族的棕发——虽然颜色不怎么纯正——可你却有一头蓝发，巫女一般的蓝发。”“你说我是巫女？”提娜气红了脸，“我们的母亲拥有蓝色头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拜你所赐，我从未见过我们的母亲！”亚洛奇有些愤怒了，他咬着牙说道。他们的母亲在生克里斯蒂娜时难产而死，而当时亚洛奇仅仅两岁半。“谁能证明你是一个帕特兰多？只有父亲。说不定你就是父亲跟某个酒馆里婊子生的杂种，和齐格里斯一样是个杂种。等我当上了帕特兰多公爵，我一定要彻查此事，一定会的！”克里斯提娜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进了夜色里。“提娜！”伊凡想要拉住她，却被她挣脱。他转过身，愠怒道：“亚洛奇，你过份了！”说完也冲进了夜色里。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齐格里斯声音冰冷的说道：“你满意了吗？你说我是私生子，我承认；可是缇娜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这么说她！”沉默了半晌，亚洛奇再次开口：“她害死了我妈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齐格里斯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你妹妹！”他挤出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到大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

　　“亚洛奇。”

　　“你还想说什么？”

　　“明天的比武大赛，我希望能和你一战！”

　　亚洛奇扭头看着他的背影，轻蔑的一笑，“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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