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告别

　　齐格里斯内心一阵狂喜，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因为此时还不是开心的时候，仍有一个大敌没有解决。

　　齐格里斯会心一笑，微笑着向卡尔伯爵微微颔首以示敬意。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旁边好似正在看热闹而置身事外，不为所动的罗斯坦伯爵：“大人——如您所见，帕特兰多家族麾下的两大家族已经为我而战，我不明白，约恩家族还在等待什么？希望您能相信我有力量与实力，率领布雷肯王国的勇士们创造一个后人将永远铭记的历史！”接着他侧过身，目光从哈罗德侯爵和卡尔伯爵的军士脸上一一扫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那么请问人生的意义何在？”他既是在问这些士兵，也是在问罗斯坦伯爵。

　　接着他转过身，正视着罗森伯爵的眼睛说道：“人的生命不论长短总要终结，但是他的事迹会永远流传；一个人的肉体会洇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他的英灵会永远闪耀在历史的黑夜——这也正是我将带你们去做的！”

　　“一点没错！”哈罗德扬了扬拳头，表示赞同，一众兵士也扬起拳头附和着；卡尔伯爵也露出赞许的目光。

　　仿佛感到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罗斯坦伯爵缓缓起身，他知道自己以为无法无动于衷了；他牵动了一下嘴角，“演讲很精彩，”齐格里斯刚刚稍微松了一口气；罗斯坦伯爵突然脸色一变，嘴角微蹙，“但是正如你所言，一个人的肉体会洇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他的血统会永久流传；帕特兰多家族先祖的血液奔腾在每一个帕特兰多族人的体内，一如罗斯坦家族先祖的血液在我的体内奔流不息；千百年前，罗斯坦宣誓永世为帕特兰多效忠——也只为帕特兰多效忠。”他略带嘲讽般的目光看了看哈罗德侯爵和卡尔伯爵，“我貌似记得当年宣誓的并不只罗斯坦一族！”哈罗德侯爵闻得此言，面露不悦，眼睛睁大到像铜铃一般；他咬了咬牙，发出“咯吱”的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卡尔伯爵用左手食指扣了扣下巴，眼睛微眯，依旧面带微笑，可是齐格里斯注意到他身后两名托克逊家族的骑士已经悄无声息的上前，右手按住剑柄。

　　罗斯坦伯爵自然也是看见了的。但是他依旧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听着，齐格里斯·艾兰德，没有帕特兰多的命令，我不能也不会为任何外人而战——”

　　“谁说没有帕特兰多的命令？！”眼看陷入僵局，一声熟悉的娇喝传来，齐格里斯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人群向两边散开，一只白马率先映入眼帘；马背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劲装的少女，上罩一件白色马甲，淡紫色长发束在脑后；她歪了歪那人间不该有的绝色容颜，红唇微启，缓缓地重复道：“谁说没有帕特兰多的命令？”扯动缰绳，白马动了动马蹄，齐格里斯看见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盾牌上绘着四芒星的骑士。

　　“缇娜！”伊凡最先轻呼出声。克里斯蒂娜闻声瞥了他一眼，忽然一阵想笑；她抿住嘴巴，憋住笑，冲着二人眨了一下眼睛，接着眼神又回到刚才的严肃；她身后一名的骑士下马，恭敬地走到她的鞍前，伸出带着龙虾护手的手臂；缇娜戴着黑色真皮手套的玉指轻轻扶着他的手臂，翻身下马，动作优雅又大气。她的目光从几位大领主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转到齐格里斯脸上，故意停留了一会；那眼神，欣喜中又带着三分嗔怪，看得齐格里斯头皮发痒。

　　她转过腰，从鞍前取下一条狭长的红色物。先前扶她下马的那名骑士见状，赶紧恭敬地退到一旁，将双臂伸出虚托。克里斯蒂娜将红色的长盒放在他的双手上，打开盒扣，赫然取出一支长剑。

　　这把剑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从剑柄到剑鞘尽是血液的鲜红色；它足有一米多长，形似手半剑；在柄首刻着一只白色的咆哮虎头，用黑曜石勾勒出纹路，红宝石点缀出眼睛。

　　“这是……血牙！”哈罗德侯爵沉声道；“一点不假。”卡尔伯爵微笑着点头，眼神中透露着笑意。

　　克里斯蒂娜也不禁嘴角上扬，露出银齿；她左手抓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噌”得一声抽出血牙；众人只觉银光一闪，克里斯蒂娜的手中便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剑背上，刻着一道又一道的如虎背上的纹身一样的黑色纹路——这是通过某种已经失传的技艺锻造其中的，传说还有神力加成。

　　霎时，在场的几位大贵族以及齐格里斯纷纷后退一步，微微颔首，向这把奇兵致敬——克里斯蒂娜手中的这柄“血牙”，乃是历代帕特兰多家族族长的佩剑，相传是当年帕特兰多家族的祖先征服亚历克西斯半岛北部之后，请到一位来自东方周帝国的铸剑师，用一种东方特有的特殊金属锻造而成。此剑锋利异常，寒气逼人，任何其他普通剑同他相比，就像是木棍一般黯然失色。同时，它也是帕特兰多家族军权的象征；史上确实早就有过多次帕特兰多家族族长将此剑交由他人以示让其代为指挥帕特兰多军队的先例。

　　克里斯蒂娜将剑高高举过头顶，“我乃克里斯蒂娜·帕特兰多，元素教教皇、雷克斯城公爵和帕特兰多家族族长巴尔干·帕特兰多之女！家父命我将血牙连同帕特兰多所属之军队及其指挥权交付齐格里斯·艾兰德，新晋布雷肯王国子爵手中！”

　　“布雷肯王国子爵？”齐格里斯不禁一愣。

　　“齐格里斯·艾兰德！”克里斯蒂娜带着催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抬头撞向她清澈的目光。“齐格里斯·艾兰德，快来接剑！”伊凡轻轻用脚尖踢了踢齐格里斯的后脚跟，催促他上前。齐格里斯深吸口气，左脚向前迈出半步，右膝弯曲，单膝跪地，双手向上虚托，恭敬的接过血牙。

　　克里斯蒂娜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左肩，示意他起身。

　　“现在，”克里斯蒂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罗斯坦伯爵，你是否愿意听从帕特兰多的命令，为齐格里斯而战？”

　　罗斯坦伯爵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尽量不表现出不悦的神色，他紧紧盯着齐格里斯的瞳孔，半晌过后，忽得笑了一声，“当然，”说着，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插在地上，同时单膝下跪：“罗斯坦家族愿为齐格里斯而战！”

　　“吼——”哈罗德侯爵带着全军将士一起振吼着，并将拳头高高的举向天空，“必胜！”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伊凡从克里斯蒂娜那里得知了父亲允许自己跟随齐格里斯一同出征，一时间欣喜若狂，一股气跑到雷克斯城去置办自己的铠甲去了。“别再上面画一个烂苹果了！”临走时齐格里斯打趣他道。伊凡背对着他比了比中指，便飞马驰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齐格里斯和缇娜一起漫步在河畔，齐格里斯忍不住问道。缇娜停下脚步，转过身生气地嘟起嘴，皱起柳眉瞪着他，“你还好意思先问我！”她因为激动而睁大了眼睛，却显得更加可爱；“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要去参加战争？为什么你不辞而别？你有想到我吗？父亲不同意你参加战争，你有想过要问问我的意见吗？”

　　“啊……”齐格里斯挠了挠脑袋，“因为……我当时也不知道要参加战争啊……当时时间很紧，我只一心考虑军队的事情——伊凡！伊凡他跟我说他有办法之后，我就没有多加怀疑……我以为天黑之前可以赶回去跟你见面的……当然，当然，我当然有想到你，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克里斯蒂娜看着他语无伦次的窘迫模样，忍不住化怒为喜，噗吱一声笑了起来。齐格里斯见她露出笑靥，便知道她不再在意，不禁也笑了起来。“好吧，那么关于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也想知道，你对我参战是什么态度？”齐格里斯微笑着问。

　　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克里斯蒂娜听到这句话，眼神一冷，笑容渐渐褪去；齐格里斯内心突然泛起一股寒意。“哥？”克里斯蒂娜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嗯？”齐格里斯弯下腰，将头尽量凑近克里斯蒂娜，直到能清晰的闻到她发间的清香。“我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可是我还是想问，你能别去打仗吗……父亲也不想你去……”

　　齐格里斯嘴巴微张，愣了一会儿，“为什么呢，缇娜？”克里斯蒂娜头低得更很，“我虽是闺中女子，但也知道战争的残酷……我不想你在战争中受伤，甚至死去……太危险了！”“哈，”齐格里斯故作轻松的一笑，“你不相信我的格斗力吗？我可是比武大赛的冠军呢——”“格兰特王子生前也是无人能挡，你知道吗？”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齐格里斯只觉得“格兰特”这个名字很耳熟，紧接着想起来那好像是国王的长子，那位在十年边疆战争中战死的王子。

　　“个人勇武在战争中作用是那么微乎其微……我不想失去你啊，哥哥……还有伊凡……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真的很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克里斯蒂娜已经快哭了。齐格里斯眉头微皱，心疼不已，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让他一把搂住了缇娜的肩膀；“我不会死的，缇娜，相信我，我发誓！”“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参战呢？就为了得到所谓的荣誉吗？”克里斯蒂娜怨怨的说道。

　　就为了得到所谓的荣誉吗？齐格里斯不禁自己问自己。

　　当然不是！他不仅要得到荣誉，还要得到贵族身份，得到自己的封地和军队——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保护她啊。他永远铭记着亚洛奇恶毒的语言。“等我当上了帕特兰多公爵”，齐格里斯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如果说这是玩笑，那么他说的也太认真了；那眼睛里的怒火，那紧咬着的牙关，那恶狠狠的语气……齐格里斯常常在夜里幻想父亲死后，亚洛奇真的成为帕特兰多公爵，自己和缇娜将会落到何种境地。无数个使他在夜里惊醒的噩梦告诉他，那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下场。

　　齐格里斯渐渐放松了自己拥抱着缇娜的手臂。克里斯蒂娜抬起小脸，期待地看着齐格里斯做出最后回应，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她太美了，”齐格里斯看着克里斯蒂娜精致的五官，莫名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霎时间，他真的动摇了：“如果我真的战死沙场，我就再也见不到这魂牵梦绕的脸庞了——”

　　强迫自己镇定心绪，“我是害怕了吗？苟活于世，我又能给缇娜带来什么？”他最终还是轻轻松开了手臂，“原谅我，缇娜……”

　　克里斯蒂娜静静地看着他，既而已经明白事情不会再有任何转机。深吐一口气，她擦了擦眼角，“好吧，”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克里斯蒂娜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尊重你的选择！”又深吸一口气，她装作不在意的语气，继而说到：“嗯……到我回答你的问题了！那天早上我去找你，但是到处都没有找到你的踪影，伊凡也不知去向；所以我就去找父亲。一个骑士告诉我们说看见你们两个骑着马向北方去了，父亲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说他要去找国王，让我先带着他的手札去圣都，取出血牙并交给你；我刚走到塞尔维亚的城门，父亲又派了一名游骑兵告诉我，你已被国王加冕为布雷肯王国子爵。”

　　一提到父亲，齐格里斯顿时感到有些愧疚。他仿佛看见父亲倚在床边一边咳嗽一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顿时心中一阵酸楚。“父亲……身体还好吗？”他试探着问道。“也许吧，”克里斯蒂娜也有些难过，“他的咳嗽貌似更严重了……”此言一出，齐格里斯感到更加难受；“父亲，原谅我的忤逆……”

　　“艾兰德子爵？”齐格里斯回过头，看见卡尔伯爵站在自己身后。“卡尔伯爵！”齐格里斯微微欠身施礼。卡尔伯爵还礼之后，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真不想打扰你们兄妹叙情——但是有一些军务想找你。”齐格里斯正要说话，克里斯蒂娜抢过话头道：“不，没事！道别已经结束了！”她生硬地笑了笑，可眼圈却很明显红了起来，仿佛是感觉到泪水快要溢出；她只得转过身去，“齐格，你去处理军中的事情吧，我要回去找父亲复命了——”她微微侧过脸，齐格里斯清楚地看见泪水已经滑到了她的下巴，“愿我会日夜盼望你和伊凡凯旋归来，我在圣都等你们！”说完她便跑向了不远处；先前护送她来的那两名骑士，此时正牵着白马在那边等她。

　　齐格里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不能言语，只感觉那窈窕的身影仿佛更加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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