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生
那些画面都是关于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她或笑或哭，或安静或胡闹，即便看不清面目，也能从这些片段中，看出这个女孩如此生动。
弦鱼盯着那些画面，她终于看到了生生大师关于他意中人的模糊记忆，他即便只剩下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中，也是刻满了月心啊。
还来不及难过，胸口被刺的地方一阵剧痛，然后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碎裂，接着那些蛰伏在身体里的强大灵力又开始猛烈冲撞翻滚起来。
但这一次，胸口的剧痛似乎压过了灵力冲撞的痛，她开始回想师父在信里写的一字一句，按照口诀将那些让她爆炸的灵力全部导向丹田，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无形的壁垒阻止她的动作，她开始渐渐感觉到丹田确实有一颗丹元，但这丹元似乎是残缺的。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一遍又一遍引导那些无头苍蝇一样的灵力慢慢向残缺的丹元聚集，灵力开始变浓变稠一丝一丝地将丹元的残缺部分填补起来，最后终于混元统一，成为一颗圆满能够为她所用的金丹。
金丹成型之后，弦鱼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压制好久的朱雀真身开始显现，身上逐渐覆满了金绿色羽毛，映得整个星湖都变了颜色，开始闪闪发光。
湖上人的目光都被湖水的变化所吸引，除了正一心复活长亭的月心。
三棵仙草经灵力引导放入重生阵中，瞬间便有亿万星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那些光点照亮了整个星月宫，将众人的眼光，又从星湖吸引到高台上。
星光聚拢成一个人的形状，但心口那里似乎还缺了什么，导致这个人形一直无法化为实体。
月心焦急万分，不得不往阵中注入更多的灵力……就在这时，星湖水波翻涌，伴随着一声清啼，一只人们从未见过的长羽仙鸟破水而出，直冲云霄，它的嘴里，衔着一块婵镜碎片，它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人。
有人惊呼：“天啊，那不是生生大师吗？那这鸟……”
看到朱雀破水而出，月心大惊失色，她冲着上面喊：“朱轻尘，咒阵未成，你若是活着离开，长亭此生再不会复活，你忍心吗？你不是爱他吗？”
耳边风声呼呼，被一股强大灵力护住心脉的生生大师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说：“弦鱼，不要去，我求你，好好活着！”
朱雀长啼一声，变回人形，她将婵镜碎片塞给生生大师，缓缓笑道：“谢谢你，生生大师！”
说完，她用力将生生大师推向那一团星光，自己则凝聚掌力，俯身冲向月心。
她大声道：“月心，用你做人祭也一样，不是吗？”
这一掌来势凶猛，月心根本不敢接，只见她一个飞身拉过下坠的生生大师挡在身前：“那便让你的和尚给我陪葬吧！”
眼见这一掌即将劈在生生大师已经刺穿的胸膛，弦鱼不得不咬牙硬生生收回，也就是这时候，万道寒光闪现，无数冰刺穿透弦鱼柔弱的身躯，如血雨一般落在咒阵中，弦鱼也如一片带血的风筝，轻飘飘掉了下去。
刹那间，万籁俱寂，瞪大眼睛的生生大师，看到地上的星光突然放出耀眼的光芒，纷纷抖动着争先恐后往他心口处汇聚，然后如刀割般流经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整个人都开始发光，亮得让人无法逼视，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形象慢慢清晰，一点连成一线，一线连成一片，所有的一切，都与弦鱼有关。
“生生大师……不，长亭，是长亭，你终于回来了。”发现生生大师竟然就是长亭的月心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欣喜地跑过去，想要抱他。
可刚一靠近，一声狂暴的怒吼夹杂着恐怖的灵力从强光处爆发开来，将周围的人全部推出去好远，月心也被震得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强光终于渐渐黯淡，人们看到生生大师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整张面容是淡淡的暗色，只有那一双幽深的双眸，在黑暗中幽幽的闪烁，没有焦点的望向前方，高挺的鼻梁下，唇冷冷的抿着。
他呆滞地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弦鱼抱在怀里，看到眼前鲜血模糊的一片，他觉得刚刚拼接成型的心脏重新碎成了一片一片。
弦鱼艰难地睁开眼睛，有风吹过，万千青丝飘扬在眼前……她笑了。
“师兄，我没有骗你对不对？我终于不欠……”
纤细的手从他手中滑落，她终究是说不完那句话。
眼前的她安详地闭着眼睛，脸上微微带着笑容，尽管溅上许多血渍，却更像是鲜血中开出的白花，美得刺目。
他的轻尘终于死在他的怀里，他的小妖也终究为他血尽而亡……他紧紧抱住她，仰天狂笑，眼中大滴流下的，都是血泪。
他说：“弦鱼，你欠我的，下辈子都别想还！”
……
若我再见到你，
事隔经年，
我该如何贺你，
以沉默？
以眼泪……
……
尘境山。
一个青苔小院里，弦鱼正坐在小窗前，看着外面的翠竹流水静静发呆。
自从醒来之后，她就总是这么发呆。
这不是她故意的，师父说她上次跟月心交战收了重伤，有人用毕生修为保住她的魂魄，但最终还是有一魄无法收回，所以她便忘了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人和事，才不由自主就会发呆。
发呆的时候，她总是回想，到底自己忘记了谁？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是神族朱雀，记得师父、天芮、穆情、应元以及元夕、月心等等等，甚至还记得自己跟仙界被毁有关，现在各大仙门的人还等着她拿出证据来自证清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吗？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师父。
“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青华淡淡地问。
弦鱼继续看着窗外一溪流中一只小青蛙在欢快地跳着，不知不觉，已是酷夏了。
“我不知道。”
“最后一块婵镜碎片你还没找到，离你受审的日子没多久了。”青华提醒她。
那次在星湖底下，弦鱼已经从湖底拿到了最后一片婵镜碎片，所以她醒来的时候，一共有三块碎片在她手中。
朱雀现身之后，修仙界各大门派都来尘境山要人，让朱雀出去受死，经过青华掌门万般斡旋，终于为她争取到三个月时间，给她搜集证据，自证清白。
如今已经只剩半个月了，弦鱼却一天一天地，只在这里坐着，似乎根本没有要去找婵镜的计划。
“受审吗？我若不想去，他们能奈我何？”弦鱼脸上根本没有一丝表情，如今的她，唯一的对手，也只有月心一个而已。
青华摇摇头：“就算你有强大灵力傍身，别忘了，你只有一个人，孤军奋战，再厉害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我不怕！”弦鱼仍是不动声色。
这句话之后，是好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弦鱼以为青华可能已经走了，才突然听他说：“你不想拿回自己丢失的那一魄吗？”
“……”弦鱼捏了捏手指，她想。
青华继续道：“如果你不想抱憾终身，最好还是去找回碎片，找回完整的自己。”
弦鱼皱眉：“我不明白，要怎么找？”
青华看着她：“婵镜可吸人魂魄，只要你能将婵镜修复，便可用它加上聚魂阵吸收世间所有无主魂魄，这样，属于你的那一魄，便能很快找到。”
弦鱼迟疑半晌，十分认真地看着师父：“您没有骗我？”
青华淡淡一笑：“我从不骗人。”
“那为何早不告诉我？”
“早告诉你，我担心你一个人出去有危险。”
“现在难道不是一样吗？”
青华淡淡一笑，看着窗外：“无论如何，现在的时机刚刚好，无论你是想自证清白还是救你自己，现在都该出发了。”
青华说完独自离开，弦鱼一个人又坐了许久，最后终于在外面的青蛙也无聊得跳开之后，她站了起来。
她看着窗外绿竹自言自语道：“虽然有点怕，但我还是想知道，我忘掉的，都有什么呢？”
默默站了半晌，最后头一扭，毅然离开了屋子。
……
要找最后一片婵镜碎片，必须还得去一趟凤城，干舜和碎片都是在那里消失，恐怕也只能去那里找线索。
一个人的行程走得很快，她不饿不渴也不累，三日不到就来到凤城。
这次她没有顺着大河飞下去，而是沿着跌跌道人指示给天芮他们的山路一直走下去，路过老婆婆小楼的时候，她还特意上去看了看。
里面给老太太设了牌位，前面摆放着整齐的水果祭品，看水果的新鲜程度，应该不超过七天。
弦鱼心中一跳，如此看来，干舜还没死，只要抓住他，就一定能拿到最后一块碎片。
从小屋出来，弦鱼还想去深潭那里看看，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到下面一声惊呼：“有喜神，快跑！”
弦鱼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在叫，唰唰唰几柄长剑便直指心口。
转角的建筑挡住了双方视线，下面的人只看到一袭烟紫色纱衣。
有人喝道：“上面是谁，若再动一步，别怪我等不客气。”为了壮胆，那人还把剑往前探了探。
但穿纱衣的人像是没听见一般，仍然抬脚往下，那剑几乎都抵在胸口了，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下面的人紧张得剑都开始抖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随师兄出来历练，说这里有什么喜神，要来找东西，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一个，看样子还是个女的，也不知道凶不凶。
女子还没停，一暴脾气弟子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受死吧！”
说着手一沉，用力往前一刺。
咔咔咔，长剑应声而碎，女子也终于露出她的面目来。
没有人再关心手上的剑究竟是怎么碎的，只有四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美，让人窒息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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