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船夫
弦鱼慌忙站了起来，看向远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河里出现了一条乌蓬小船，船上没有浆也没有帆，却能像有人指挥一般，稳稳向他们划来。船头上站着一个提着红色灯笼，带着帽子的老人。
弦鱼回头去看生生大师，他已经擦干了嘴角的血，将古琴收了起来。心里有点愧疚，弦鱼低下头：“对不起，我刚刚……刚刚……”
生生大师道：“没事，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没能帮到你。”
弦鱼摇摇头：“我早知道的，他已经灰飞烟灭了，我只是……只是心存侥幸，以为……”
“无妨”生生大师制止她：“如果不是刚刚那一曲，可能不会引来船夫，误打误撞，不算坏事。”
弦鱼偷偷去看生生大师的脸，他依然是一副孤高模样，没发现有不满，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怎么确定这里就是黄泉呢？”
生生大师看着慢慢靠拢的小船：“我好像来过。”
来过？弦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不可能吧，他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凡人，不是那些喜神，或是被占了身体的股孤魂野鬼啊。
还想再问清楚点，生生大师却不再理她，直接走向了小船：“敢问船夫，可否渡我们过河？”
船夫抬起头来，弦鱼吓了一大跳，连忙躲到大师身后。那一张被帽子遮了一半的脸上，竟然没有眼睛。
船夫咧着嘴笑：“当然可以，老规矩，只要出得起我要的价钱便可。”
“您要的是什么？”生生大师问。
船夫用没有眼睛的脸对着弦鱼：“简单，我要她身上的一点血。”
这条件倒不算苛刻，弦鱼正想答应，却听到生生大师斩钉截铁道：“不可，还请船夫换一种代价。”
船夫笑道：“我要她身上的血，你急什么？她的东西，你能做主吗？”
船夫继续面向弦鱼：“姑娘，要你一点心脉血，你愿不愿意啊？”
弦鱼此时已经有些好奇：“要我的血？为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船夫哈哈笑道：“天下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你不必隐瞒也无需慌张，我只要你一点血，绝不会伤害你。”
弦鱼狐疑地盯着船夫看了半晌，然后点头：“好，我愿意！”
她抬脚要上船，却被生生大师拉住：“你不必如此。”
弦鱼奇道：“什么不必？我也要渡河啊，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办法过去？”
生生大师没有松手：“我可以用古琴跟他换。”
弦鱼直接把他的手一甩：“不行，古琴要留着找仙草。”
弦鱼再不理他，直接上船，咬破中指，忍痛挤出血来，滴在船夫早就准备好的小盒子里。
“好好好，哈哈哈，想不到老夫也能等到这一天，好好好！”捧着那一小盒子血，船夫高兴得合不拢嘴。
弦鱼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来自己心脉血还剩下一小半，以后省着点用，一时也死不了，问题倒不大。她问：“您这样生生世世在这里渡船的人，要这血有什么用呢？”
船夫笑道：“你也说了我生生大师世世在这里渡船，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记得有一次太白老儿跟冥王一起来这里视察，说起如果他能得朱雀一点血，说不定可炼制一种仙丹，度化这里的散魂，可惜你太小气，一滴也不肯给。这话我记着呢，今天见到你当然得要一些，等哪天太白老儿和冥王再来，我把血献给他们，太白一高兴，说不定就让冥王准我离开这里了。哈哈哈，这样我又能和我家那老婆子见面咯！”
弦鱼心下一沉，看来这船夫还不知道仙界都已经不在，他留着这些血，怕是再也等不到要等的人。
哎……弦鱼叹了口气，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却看到生生大师一脚踏上船来，沉声道：“既已得了想要的，这就走吧！”
弦鱼撇了撇嘴，这和尚，果然是利益至上。
船在河上晃晃悠悠往对岸行去，弦鱼低头看了看河水，果然里面黑雾弥漫黄泥翻滚。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河里似乎有个人影在看着她，吓了一跳，正要抬头，却从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猛地往她脸上抓去。
“小心！”生生大师一声提醒，快速将她拖回船心。
弦鱼惊魂未定，看到水中此起彼伏，竟全是断手断脚断头，一堆一堆地往船边挤，想要抓咬弦鱼。好在这船不是一般的船，那些东西只敢在船周围纠缠，却不敢爬上来。
弦鱼抚了抚胸口：“这水里竟都是这些东西吗？也太吓人了。”
船夫见怪不怪：“有什么好吓人的，平时它们沉在水里不会出来，我们也看不见，今天是你把它们惹出来而已。”
“我？”弦鱼有点惊讶，“为什么？”
船夫道：“你的血之所以珍贵，都是因为它能对各种魂魄产生不同的作用，这些残破的灵魂，自然是想借你的血修复自己。”
“开什么玩笑，”弦鱼不高兴道：“想要修复一个残破的灵魂，那得用我的命去换才行，他们凭什么？”
“哈哈哈。”
船夫笑道：“他们才不管这些，当初因为一点点执念不肯去投胎，把自己耽误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啊，后悔也没用了，不是谁都能有你身边这位这样好的运气。”
“他？好运气？”
弦鱼愕然地看向生生大师，大师却也讶然看着船夫。
弦鱼于是继续问：“你是说他曾经真的来过这里吗？”
“也算不上吧！只是与这里有那么一点缘分。”
“你能说得详细些吗？”弦鱼急道。
船夫哈哈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不必强求。”
“可是……”
弦鱼还想问，生生大师却打断她：“既然前辈不愿透露那便罢了，等我集齐仙草，自然一切都能明了。”
弦鱼长长叹息：“失去这次机会，你再想知道真相恐怕是不能了。”
生生大师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小船却重重一晃，两人一下子摔倒在船舷。
“哎呀，不得了，这些东西怎么又来了。”船夫也叫了起来。
弦鱼和生生大师定睛一看，发现围在船边的，不再是那些残肢，而是大片大片的喜神。好在这些喜神也畏惧这艘小船，不敢上来，但他们比那些残肢厉害，虽不敢碰触小船，却用尽办法搅动河水，让小船不停地摇晃起来。按照这种幅度，再摇一阵恐怕他们都要跌下水去。
弦鱼死死抓着船舷，只得催船夫：“离岸边不远了，您再开快点。”
船夫无奈道：“这船只有一个速度，我只能控制它的方向，不能控制它的速度啊。”
生生大师却问：“这些东西经常来这里吗？您知不知道它们来这里做什么？”
船夫道：“对岸的事情我不清楚，这些东西是几百年前突然出现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魂，在这里来去自如，我也不知道它们想干什么，但看他们每次去的方向，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弦鱼看着生生大师，“也就是说，他们只是知道仙草在这里，却一直没找到？”
生生大师点点头：“应该是，不然不能解释他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却一直没动手。”
弦鱼咬着嘴唇，有点泄气：“他们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我们这点时间能找到吗？”
生生大师轻蔑一笑：“别忘了，我们有它。”
他指了指古琴。
船夫突然叹气道：“人啊，总是喜欢为这些身外之物把性命都不要了，劝你们还是赶紧出去，这姑娘在这里，怕是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弦鱼和生生大师同时变了脸色。
船夫指着弦鱼：“她身中剧毒，在上面还有十几天寿命，但你们忘了这里是黄泉，此地一日，上面一月，你们在这儿耽误了大半天，她已经没时间了。”
生生大师一下子脸色惨白，他急忙去拉船夫：“快把船划回去，我们要出去。”
弦鱼却看着越来越近的对岸，悠悠道：“不必了，我这条命早就该死的，为什么能活下来都是个迷。其实，就算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弥补我曾犯下的过错，所以，真的没什么，剩下这点时间，我想去找仙草，或许……或许……”
船夫也道：“姑娘说得对，你们来这里走了多久应该很清楚，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看在拿了姑娘你一点血的份上，我给你们指一条生路，只是，还有一个小小条件。”
生生紧紧捏住他的船桨：“你说！”
船夫微微一笑：“我那老婆子，就守着对岸的另一个出口处，你们往前遇岔路一直往左就能看到她，只要能帮我把这东西交给她，你们就能出去了。”
船夫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朵用红绳编织成的花：“千年前我们下来的时候，她说这河边的花长得好看，可惜不能摘，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送她一朵能戴在身上的花，你们看，好看吗？”
生生大师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船夫道：“不然呢？难道我还要你们把我带出去不成？”
弦鱼与生生大师对望一眼，伸手接过花来：“好，我们一定帮您带到。”
正说着，船又重重颠簸了一下，船夫气道：“这些坏东西，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他说着，把手上的灯笼往天上一抛，只见万点火光蔓延开来，把整个黄泉烧成了一片火海。喜神怕火，一下子全部沉在水里，不敢起来。
船离岸边已经很近，船夫对他们道：“你们快走，这些火还能拖他们一阵。”
生生大师朝船夫重重一抱拳：“多谢！”拉上弦鱼往岸边飞去。
飞上半空的弦鱼回头看了船夫一眼，船夫嘴角微微一弯，弦鱼突然叫道：“你不是船夫，你……你是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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