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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臣不密则失其身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中正斋

  黄锦说完,打眼瞧着朱厚熜,眼见着气氛沉了下来。

  前些时日,许是诸多不顺,但有涉及州官推诿、王府侍卫欺瞒的言语,朱厚熜总会怒不可遏。

  黄锦为世子伴读,虽也觉得世子胸中是有沟壑的,可终究是年少。

  喜怒摆在脸上,城府便也无从谈起了。

  此番提及安陆推官崔辛,本以为世子爷又会发作一通,却不料朱厚熜目光直直的射了过来。

  “崔辛如何,与我兴府何干?”

  直到瞧的黄锦心头发毛,朱厚熜这才淡淡的开口:“这些日子,我也反复思虑几次。崔辛也好,王槐也罢,哪怕是你口中长袖善舞、门庭若市的王相,这些人与我兴府何干?”

  站起身,朱厚熜踱步门外,瞧着远天白云舒卷,天穹湛然,长舒一口气。

  语气仍旧淡淡,不带烟火气息。

  “知晓了这世道,要逼得小民卖儿卖女;知晓了这世道,要使的困苦百姓,弃婴孩于野;镇守中官麾下爪牙,仅为了区区进奉,这些贼辈便敢做下如此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之事。

  几个地方庸官,与这些世间大恶相交,疥癞之患而已!“

  方才听闻黄锦言及张佐,朱厚熜心底早便是洞若观火了。

  自家这位伴读,在耍些小手段罢了,无外乎是提醒他,此番王府在九峰山的谋算,将他戏弄于掌心的谋主,便有张佐此人。

  然而处在张佐那个位置上,为父王谋,方才是本分。

  朱厚熜也不与黄锦计较,却需好生敲打一番。

  一念及此,朱厚熜目光湛湛然逼视黄锦,“黄伴伴,我若只作一世贤王,安陆州诸官也好,那位巡按御史也罢,我兴府能奈其何?哪怕心里存了怨恨,有些阴私手段,也不过是四处树敌,徒惹人笑罢了。

  可若果真有御极寰宇的那一日,这等贪婪鄙薄之辈,自然是决不轻饶。

  话说回来,若智脑所言果真是应验了,你黄伴伴又当如何自处?”

  末了,朱厚熜不理怔在当场的黄锦,补了一句:“你也需晓得,君不密而失其臣,事不密则害成。”

  中正斋里,黄锦怔怔的僵在门前,神色几度变换。

  带听得“黄伴伴,你又当如何自处”时,心底猛然生起无边寒意,如坠冰窟。

  在他心底,有一事,从不敢述之于口。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然后这件埋藏在他心底的秘事,起因却是听者无心,读者有意!

  当是时,正是四月上旬,黄锦正是在中正斋内,捧着智脑,给世子读?《明史》卷十六篇。

  这一篇里,有云:十四年夏四月戊寅,杖黄巩等三十九人于阙下,先后死者十一人。

  当时,世子还问黄巩是何人?

  也就是这一问,令他生出无边野望!

  那时,他思忖着,京山春蒐(春季狩猎,为春蒐)时,不过是春三月而已,而这智脑正是得自春蒐之时。

  他见智脑此物巧夺天工,绝非凡人能有。

  浩瀚若海的文书,竟能归于方寸之间,更遑论那些能动的小人,美奂绝伦的画面了。

  他是真真以为,此乃天降祥瑞也。

  当时,他便动了心思——智脑乃是得自三月,而其上所言黄巩等人杖责于阙下,却是四月戊寅。

  若遣一小内官奔赴京师,倘若到了戊寅日,果真有智脑所言之事,一切便自见分晓了!

  那一日,黄锦悄悄寻了一个小内官,对其细细交代了一番,便令其星夜兼程,直趋京师。

  前些日子,那小内官悄悄回了王府,带来的消息,却令黄锦欣喜若狂!

  果真在四月戊寅日,诸官伏阙,皇爷震怒。

  阙下,兵部郎中黄巩、员外郎陆震、吏部员外郎夏良胜、礼部主事万潮、太常寺博士陈九川、大理寺寺正周叙、工部主事林大辂,并行人司司副余廷瓒等人,各杖五十。

  黄巩、陆震、夏良胜、万潮、陈九川,罢黜为民;

  大理寺周叙、工部主事大辂、行人司廷瓒,官降三级,其余部寺等官、连名具疏者,共计三十人,各杖四十,降二级。

  旬日之间,陆震、余廷瓒、及工部主事何遵、大理寺评事林公黼、刘概、李绍贤、李惠等,相继死者十有一人。

  真真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是杖毙者,十一人!

  换而言之,智脑《明史》所言,果然是真的!

  得到准确消息的那几日,黄锦可谓是欣喜若狂,夜不能寐。

  本以为,他这一生,自被发至安陆兴王府后,只能困局安陆一隅之地,终老于湖广,埋骨他乡。

  却不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倘若自家世子爷,果真有一日御极而登大宝,他黄锦,岂不正是潜邸从龙之臣?

  若有那一天,他黄锦又该享有,何等样的权势?

  岂不闻,一朝天子一朝臣乎?

  这些年权倾天下的“八虎”,不正是皇爷在东宫潜邸时的随侍太监么?

  这些时日,他将心中野望,藏于心底,不敢述之于口。

  平素里行事间,更多了许多思量。

  诸如:如今兴府诸多内官里,若论权势,自然以奉承司张佐为最。哪怕是两个奉承副,也非他黄锦能比。

  然而,随侍世子爷的伴读太监,仅他黄锦一人。

  若论与世子爷的亲善,他黄锦是当仁不让!

  兴府两位奉承副,已经是垂垂老矣,唯一令黄锦忌惮的,也只有张佐张公公一人了。

  于是,也便有了今日上眼药之事。

  他固然晓得,世子非无知稚童,不可轻易离间。

  然则,只需要在世子爷心里,埋下一根刺,他的目的变也算是达到了。

  而今,世子的一句如何自处,恰似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了他身上,将他那日益火热躁动的心,也浇的一片冰凉。

  自古帝王,多孤家寡人,岂能是戏言?

  倘若到了六月丙子日,远在江西的宁王朱宸濠,果真反了。倘若有朝一日世子爷果真御极,他知晓了世子爷最大的秘密,哪里还有活路?

  怔怔然良久,黄锦面色煞白,思绪纷乱。

  双目失神的念叨着、朱厚熜出门前的那句话——君不密则失其臣,事不密则害成。

  不知过了多久,待得天色渐黑,一阵暖风袭面而来。

  黄锦猛然间直起身子,福至心灵。

  他自幼被送入宫中后,可是在宫中内书堂苦读过的。

  世子之言,乃是出自《易经》。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世子爷只说了君不密则失臣,机事不密则害成,独独漏掉了臣不密则失身。”

  这一刻,黄锦忽而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世子爷,是在敲打他?

  臣不密。。。

  来回踱步徘徊许久,黄锦陡然间暗暗下了决心。

  从此之后,只当是忘了那智脑之事,烂在肚子里。

  今后行事,少说,多做,步步为营才是!

  。。。

  经过一番敲打,黄锦言行愈发谨慎了,胸中种种谋算也全都压了下来。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晚膳过后,蒋山匆匆入了中正斋。

  见过礼,便并报道:”世子,武昌府来人了。“

  ”武昌府?“

  朱厚熜押一口茶,忖道:巡按和臬台,按临安陆,人尽皆知,何须禀报?

  转念联想到九峰山之事,心道:在武昌府,能与他兴府扯上关系的,也唯有湖广镇守了。

  思及此,朱厚熜眉宇一蹙,“莫非是?”

  语未落,蒋山微微颔首,正色道:“武昌湖广镇守衙门来人了。”



  言罢,蒋山踱步朱厚熜身前,压着嗓子轻声又道:“武昌府的眼线探知,来咱安陆的,应当是李公公麾下第七子王宪。然则今日戌时,有人看到镇守麾下李义出现在临江阁。”

  言语微顿,蒋山抬眼瞧向朱厚熜,“随行的,还有张玖庄子里的西宾许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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