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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程玉显然是这波人里最兴奋的那个,她在我和张慧彤脸上用力地啵了一口。

        我嫌弃地用手在脸上狂抹,而她毫不在意,手舞足蹈地计划着如何度过快乐的春节。

        “你们马上有一个月看不见我,不要太想我哦!”

        “想你就给你打电话行了吧?你可别忙着玩不接!”张慧彤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程玉也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班主任的身影后,也掏出了手机。

        张慧彤瞟了一眼,笑呵呵地说:“不错嘛,用的苹果手机。”

        她们互相存完手机号,张慧彤又问我:“温荔,你手机呢?”

        曾经那股子熟悉的难堪又像一把锐利的爪子,悄悄扼住了我的心脏。

        “学校不让带,我也不是很爱玩手机,就放家里了。”我尽量表现得是在讲诉一个事实,“我的号码我不记得了,你们把手机号给我,我到时候有空就给你们打电话。”

        “好。”程玉和张慧彤在本子上写下手机号码,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我又想起初中那时候,班里同学几乎人手一部手机。

        大家总是在手机班群里聊着新鲜的八卦,而我只偶尔有机会,能用上妈妈的手机看上一阵子。

        刘言飞总是质问我为什么晚上不回他的□□消息,我都是用类似的谎言圆了过去。

        好几次我想开口找妈妈要钱买一部手机,但看到她和顾客费劲嘴皮也对几块钱寸步不让的样子,看到她总是深夜回家疲惫不堪躺在沙发上小憩的样子,我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记得高中开学前,当我终于有机会拿妈妈手机登上□□后,才看到很多天前初中班级群里组织了毕业后的同学聚会。

        没来得及看到群通知的我,除了刘言飞,谁也没有发消息问我。

        当时我看着群相册里她们欢快又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

        -

        很快便到了除夕,作为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乖乖学生,我依旧在家里写着无聊的试卷。

        妈妈提前关了小店,在厨房里忙活着,爸爸也在年夜饭快做好之前回到了家。

        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顿饭了,我尽力用天真无邪又快乐的神情找着话题,说着笑话。

        虽然我妈并不想给我爸任何好脸色,但在这样充满着吉祥寓意的夜晚,她还是挺给面子的笑了几次,而我爸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地扒着饭。

        吃完晚饭,莫名其妙感觉到疲惫的我,和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下楼散步去了。

        放空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我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压压的像是要把我吞噬。

        我戏精地开始幻想一个杀人魔突然出现将我拖入夜色之中,狠狠地划破我的脖子,然后我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少女,就此消香玉损。

        想着想着,我还真害怕了起来,好似浓稠的黑色角落里真藏着某个正窥探着我的杀人魔一样。

        我看到前面依稀亮着几户灯的居民楼,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

        听说故事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总能在各种场景下不期而遇。

        此时此刻,寂静的居民楼下,我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一眼看清了正靠在树下抽烟的夏江。

        他套着黑色的羽绒服,倚着残败的大树,夹着烟的手被冷风吹得通红,脚下是被风卷起来的枯叶,神情一如酒吧那晚晦暗不明。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部黑色的电影。

        害怕被他发现我的窥视,我退到不远处的一排车后面,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快步地从单元门口冲出来,他的拖鞋急速地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让人毫不费力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愤怒。

        中年男人走到夏江面前站定,夏江把烟丢到地上踩灭,抬头看他,表情有点局促不安,开口叫道:

        “李叔叔。”

        我从来没有在夏江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从容而淡定的。

        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被风吹得有些颤抖,深深的眼袋显得他苍老又憔悴。

        他怒视着夏江,大喊:“滚!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恶心的脸!”

        我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夏江送我回家那晚,电话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

        他越说越激动,嘴里不断吐出残忍的话:“你害死了茜茜,现在还想害死我吗?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茜茜她不会死!死的怎么不是你?”

        听到这段话,我心里一惊。

        夏江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眼睛红红的,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而中年男人的怒吼声引得楼里几户人家从窗户探出头来。

        突然,一个中年女人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似乎是中年男人的妻子。

        她死死拉扯住男人往回走,一边狠命拍打他的肩膀,一边留着眼泪喊:“你疯了吗?那只是一场意外!茜茜她不会愿意你这样说小江的!”

        男人的叫骂声渐渐平息在夜色里,几户看热闹的人家也无趣地关上了窗,仿佛这只是除夕夜里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

        夏江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样,瘫软地靠回树上,然后雕塑般一动不动。

        我看了他很久,直到腿已发麻。我退后准备悄悄溜走,却撞倒后面一排自行车。

        “完蛋了。”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果然,巨大的动静打破了夏江的僵硬。他侧脸,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尴尬站立的我。

        我努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左顾右盼,就像一个碰巧路过而不小心撞倒自行车的路人。

        夏江慢慢走到我旁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半边身体。

        我假装是刚看到他一样,挤出笑容:“是你呀夏老师,好巧。”

        他没有戳破我拙劣的演技,沉默地弯腰帮我把车一辆一辆地扶起来。

        不一会儿车就重新恢复了整齐。我悄悄斜眼看夏江,他已经收起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眼里的痛苦分明还是很清晰。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又用平时讲课那种清淡又温柔的嗓音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江没有开车,我和他并排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除夕之夜,人们都已早早地脱下疲惫,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嘴里像爬满了蚂蚁一样煎熬着。

        但此刻就算那个想象中的杀人魔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询问夏江,我也没有胆量开口。

        夏江始终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有些颤抖地放进嘴里。

        像是突然察觉到身边还有我的存在,他看了我一眼说:“抱歉。”

        把烟重新塞回了口袋,他又问我:“除夕怎么跑出来了?”

        “年夜饭吃太多了,出来散散步。”

        走着走着便到了小公园附近,夏江打量着周围,问我:“上次我记得是把你送到这里了,你家在哪儿?”

        我连忙摆手:“老师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夏江看了一眼周围亮堂堂的路灯,点了点头:“那好,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短信。”

        我低头看到手表指向十一点半,以为我们将就此分别。

        我转身走了一小会,悄悄回头看,却发现夏江并没有走。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了,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鬼使神差的,我转过身去,走到了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隔了半米。

        夏江对我的去而复返竟意外地什么也没有问。我们一起沉默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浓重的夜色和夏江轻微的呼吸声,让我大脑渐渐地放空了。

        “我去酒吧那天,是茜茜的生日。”

        或许是黑夜放松了他的警惕,又或是悲伤让他急切地寻找一个倾诉的树洞。他没有看我,就像根本不在乎旁边的是谁一样,缓慢地开口叙述:

        “她很文静,也很聪明,我喜欢了她两年。不,也许是三年吧。”

        夏江半垂着眼,陷入了回忆:“大三那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的父母过世得早,她怕我一个人孤单,就总是带我去她家里吃饭,李叔叔和王阿姨都待我很好,像亲儿子一样。”

        “我们拍完毕业照那天,我带她去爬山,去骑车。茜茜跟我说,她有点累,想回家了。但我没有太在意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为她只是锻炼少了……”夏江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玩得忘了形,带着她从高高的山坡骑车冲下去。车速非常快,茜茜死死地抓住我的腰,突然大口喘着气。”

        “茜茜痛苦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我吓坏了。医生竟然说她有心脏病,还说她救不回来了……”

        夏江抬起头,我看见他脸色发白,无意识地咬紧下嘴唇。

        我的心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自责,跟着抽痛起来。

        “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个傻子,一点也不知道她身体一直不好。李叔说得对,如果死的人是我,不是她该多好啊。”

        听到这句话,我脑海里骤然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排解他此刻的难过。

        四周突然传来尖锐的鞭炮声,漫天的烟火如花丛般绽放在原本漆黑的夜空里,摇曳生辉着,似乎触手可及,然后再快速的枯萎。

        我低头看向表,指针刚过零点,2012年到了。

        我望着烟花,想起《蜂蜜与四月草》里的一句话:

        “烟花这东西,其实很快会消失,所以才要和别人一起看;忘了烟火的样子和颜色也没关系,但是却会一直记着身边那个人的脸。”

        我想我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夜晚。

        看着身边失魂落魄的夏江,我的嘴不受大脑控制地了口:

        “夏老师,也许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烟花一样太过绚丽又太快消失,但是我相信这一定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发言,夏江有些错愕地转头看我,神色若有所思。

        我继续快速地说着:“那只是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意外,您的女朋友肯定希望你能带着她的那一份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在自责和痛苦里面。”

        话音落地,我惊觉自己好像太过越界了。

        我慌忙站起身来:“老师,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转身小跑了几步,耳边络绎不绝的鞭炮声扰乱着我的思绪。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夏江用沙哑又低柔地声音说:

        “新年快乐,温荔。”

        我双腿微微颤抖地跑到了家门口,一打开门便看到妈妈焦急地在来回踱步,惶恐不安的脸在看到我之后骤然放松下来。

        “温荔,你散步散到美国去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要再晚一点回来,我都要疯了!准备让你爸报警去了!”我妈恶狠狠地看着我,双腿一软便跌坐在沙发上。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出门太久了,赶紧跑过去安抚她,不停地道歉。

        妈妈拿起紧握在手里的手机给我爸打了过去,电话立马被接通了:“温荔回来了,你不用找了,赶紧回家吧。”

        “好好好。”我听见我爸沉重的喘气声。

        这天夜里,我反复地做着梦,梦见夏江大学时期睫毛微垂着念英文的样子,也梦见他在如雾的星光里沉默地看着天空,寂寞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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