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张网
这几天，川郑为了应付突如其来的督导检查，临时安排前后左右四个人为一个学习小组，以此来展示教育厅下发的“互助合作学习”的工作成果。
路晴转着笔不屑地说:“学校就会做些表面功夫。”
本以为只需要换个座位装模作样一番，谁知还有更离谱的。
周五，语文老师陈颖华又布置了一项小组作业，说是下周有领导要来听她的公开课，到时候需要上台汇报。虽然知道这只是为了应付上面，但作为学生，除了私下抱怨抱怨，该做的还是得做。
清晨起了薄雾，几根粗壮的树枝上站着早起捉食的鸟儿，偶尔啁啾辗转，声音传到风里。
戴着红色围裙的老爷爷一大早就开始营业。
四人打算在这里完成他们的小组kpi。
路晴和王俞没吃早饭，打算去点些吃的，临走问:“柚子，贺行，你们俩要点啥吗？”
“一杯冰可乐，谢谢。”男生嗓音清冽。
“嗯……”沈绾柚犹豫了会儿，“我要杯豆浆吧。”
不得不说，肯爷爷的豆浆就是比m记的好喝，沈绾柚小口嘬了下，刚出炉的有些烫嘴，舌尖麻麻的，豆浆鲜醇的味道在嘴里漫开。
等路晴和王俞吃差不多了，沈绾柚简单说了一下ppt的内容:“我们这个选题可以大致分为三块……”
杯里的可乐很快见了底，贺行用吸管勾出块冰放嘴里嚼，喉结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滚动，勾出的侧脸线条紧致锋利。
咔吧。
冰块碎裂的声音。
沈绾柚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换了只耳环。
不再是银色耀眼的钻。
纯黑色铆钉，低调中蕴着张扬。
路晴和王俞或多或少说了些自己的想法，只有他，一声不吭，安静地嚼冰。
“贺行，你有什么想法吗？”
男生被点名，纤长浓密的睫毛慢悠悠抬起，双眸如深潭一般幽静，刚嚼过冰的嗓音清冽，“我没意见。”
沈绾柚抿了抿唇，知道跟这位少爷说话就像对牛弹琴，默默叹了口气，打开面前的笔电打算去度娘搜索点资料，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最后一块冰嚼完，手里游戏恰好结束，贺行舌腔冰到发麻，他咬住舌尖缓了会儿，眸光闲散落至窗外。
他们位于店内二楼，被一棵歪脖子树挡了大半视线，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洒落，投下斑驳阴影。
少女坐在对面，双眸认真专注。
贺行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手指上滑退出游戏界面。
电梯徐徐上行。
透明车厢外的景象一点点变小，电梯开合两次，一行四人停在七楼。
奢华感顿时扑面而来，头顶是光芒四射的水晶吊灯，这层的装潢丝毫不同于别处，沈绾柚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眼看离missy的距离不断缩短，“我们，”她咬牙喊住前面两位少爷，“真的要在这里吃？”
她没记错的话这家好像是……人均三百？
王俞转头，向她推荐，“这家很好吃的。”
沈绾柚顿时语塞。
贺行：“吃不惯西餐？”她倒是想吃的惯。
沈绾柚：“这家怎么样？”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西域映象，门口竖着的易拉宝上显示这是家新疆菜。
原木色的主调，不似周围店铺那般鲜花簇拥，前台设在店外，一只大鱼缸摆放其中，水里几尾小鱼随着波浪游上游下，在一众精美店面的中间，显得格外朴实。
王俞咋舌，明显有些嫌弃，“这家能好吃吗？”
沈绾柚重重点头，“最美味的往往最不起眼。”
服务员热情地将菜单递给他们，两个男生十分有绅士风度地让女生先点。
手里那本厚厚大大的菜单遮住沈绾柚半张脸，她默然地想它店是不起眼，价格倒是起眼得很。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已经带着十万分的微笑在一旁等着他们点单了。
罢了，至少在这，她还能留有坐车回家的钱。
四人点了他们家几样招牌菜：新疆大盘鸡，酸汤金针肥牛，馕饼炒小公鸡。
王俞最后还加了个秘制酸奶。
沈绾柚想打掉他那只罪恶的手。
她不是很想喝28元一杯的酸奶。
饭菜很快端上来，色香味俱全，王俞抱着怀疑的态度尝了一口，眉峰倏然抬高。
馕饼被切成好入口的小块，浸满浓郁鲜美的汤汁，一口下去唇齿生香。他冲沈绾柚竖起大拇指，带着些许刮目相看的意味，“可以啊你，美食行家呀。”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那句‘最美味的往往最不起眼’了。”
“真理啊。”
沈绾柚：“……”
对不起，是不起眼配不上它。
临走时，贺行把外套往肩上搭，少年身材比例极佳，手臂向上抬时，衬衫下摆处微微露出精瘦的腰。
沈绾柚还没来得及撤离视线，手臂突然传来扯动，她疑惑偏头，路晴正眼神放光地盯着贺行，歪头小声跟她讲，“贺行身材好好，还有腹肌！”
她太过激动，语调不自觉地拔高，沈绾柚怕被听见，连忙拉着她走远了点。
傍晚落日熔金，新出炉的面包散发着甜香，墙上挂着的时针俨然快指向七。
橘黄的光线穿过百叶窗投进安静的室内。
路晴人在书店，灵魂却不知道已经和周公下第几回棋了。
王俞那头棕色的头发倒是和这暖色的氛围适配度极高，微卷的发尾缠着几缕阳光，头埋在臂弯里，估计去观战楼上的棋局了。
她屈起食指轻敲了下桌子。
唯一醒着的男生从小说里抬起脑袋来，懒洋洋地，还打了个哈欠。
天色渐灰，路旁各家商铺的灯也都次第亮起，书店里带着孩子来看书的也都陆陆续续离开，拥挤的读书区一下子空下来。
沈绾柚叫醒下棋的那两人，边收拾东西边说：“今天不然就先到这吧，剩下的内容我回去再补充一下。”
小组作业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完成的，他们在外面墨迹了一整天，也只是完成了ppt的三分之二。
算了，谁让她是组长呢。
剩下的只能她收尾了。
走之前，沈绾柚要来了其余三人的手机号，说有什么事情方便联系。
沈绾柚弯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便利贴，横向轻撕下一张，女生字迹清秀，就连数字也写得赏心悦目，写好后她将纸条对折塞进口袋，路晴见状疑惑道：“柚子你买手机了？”
沈绾柚：“没，是我姥姥退下来的老年机。”
路晴难以想象没有智能手机的生活，神情复杂地凝视了沈绾柚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沈绾柚笑：“其实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也挺好玩。”
回到家，程安正在厨房做饭，沈绾柚问了声手机在哪，程安声音隔着玻璃门传出来，“沙发上你找找。”她问：“柚柚，你要手机干什么？”
沈绾柚扬声回答：“我给同学转今天的午饭钱。”
油烟机发出轰轰的响声，她怕程安听不见，又特地拉开厨房门细声说了一遍。
程安点点头道：“支付密码你知道的吧？”说话间从调料区拿了一瓶生抽，滴了点在锅里，原本清淡的汤底颜色瞬间变化，色泽饱满勾人胃口。
番茄疙瘩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知道的。”她退出去拉上门。
对方同意的比想象中要快。
她点开聊天窗口，空白的头像，对方只有一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沈绾柚从茶几的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塞入口中，蹬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沙发布料微微陷下去，刘海随着低头的动作垂在半空，纤细的手指在九宫格键上下划动编辑。
贺行洗澡有把手机拿进浴室的习惯，接到沈绾柚发来的好友申请时，身上的衬衫刚解下最后一颗纽扣。
（空谷幽兰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下意识选择拒绝，却发现名字下方有一行灰色小字，出于好奇还是什么，贺行变了决定，大拇指平移几厘米点了接受。
肌理紧实的胸膛暴露在浴室蒸腾的热气中，贺行偏头摘下左耳耳钉，细滑的指腹抚过耳垂处一块黄豆大小的伤疤，是和别处皮肤明显不同的粗糙质感。
水声淅沥。
“叮”的声音隐在其中不甚清晰，但贺行冲掉满手的泡沫，长臂一伸捞过手机。
【我是沈绾柚，这是我妈妈的微信。】
贺行颇为好笑地扯了扯嘴角，他又不蠢，在看到那个头像第一眼他就猜出来了，而且老年机怕是还没有发展到有微信的地步。
又是一声“叮”。
贺行盯着那行“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足足愣了数秒。
像是验证他的猜想，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
【这是今天的饭钱你收一下。】
花洒流出的水柱突止。
贺行长指捏着手机，背向后靠在微凉的陶瓷表面上，肌肤因为被热气包围更显白皙，骨节泛着淡淡的粉色，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推拉门的栏杆上，指尖轻敲出声。
水的温度舒适，容易让人卸下疲惫，神经也放松。
不用？怎么能不用呢？
他们非亲非故的，怎么能让他请客？
沈绾柚继续敲字。
屏幕一点点变暗，眼皮越来越沉，手机没等到指控便自动进入待机模式，浴室重新响起水声，贺行将身体沉下去，热水倏地漫过脆弱的脖颈，晃动着扑向唇边，人中。
贺行屏住呼吸，任水面跃过高挺的鼻梁，外界的声响仿佛一瞬间消失，他试着一点点放松，无孔不入的水流几乎是立刻将他包围。
一秒。
两秒。
……
浴室死一般的寂静。
再次失败后，贺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浴缸里出来，水面被他的动作掀起波浪，喉间异物感还未完全缓和，瞳仁暗淡无光。
他还是做不到。
真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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