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不是理所当然

苏锦衣不知道修罗通常都是用什么法子探旁人底细的，但修罗回来时，那年轻男子，或许该称他为文姑娘的“夫君”更为妥当，已经被修罗抽丝剥茧地扒了个干净。

        苏锦衣看着修罗面色波澜不惊地对沈大人不紧不慢地禀报道：“这男子名叫陈玉容，年二十，出身贫寒，世代务农。三代不过出了他一个读书人，故而心性极高。从前曾在文大人府中做门客，如今只能在街上替人书写字画为生，过得很是拮据。“

        苏锦衣记起那破败的小院子，有些同情地点点头，说“拮据”已经很是客气了，即便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沈大人听了，不甚在意，似乎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轻轻搭着茶盏，琢磨道：“轻舟，你明儿个便贴张告示出去。”

        轻舟跪坐着，忙跪直了，垂首应了，顿了顿，又有些为难：“陈玉容唯恐文姑娘的身份暴露，想必是不会来应选的。”

        沈大人破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怎么好替文大人做决定，自然是挑自己的人。若是用得好的，带回长安就是了。“

        轻舟眼尾余光瞥见苏锦衣，迟疑起来，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可这...”

        “不打紧。”沈大人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摇头，“天高皇帝远，他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苏锦衣不大在意他们担心什么，她有些神游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大人屈指在苏锦衣面前一打，吓了她一跳：“怎...怎么？”

        沈大人笑了笑：“你似乎一直挂记着什么，心神不宁的。”

        苏锦衣伸了个懒腰，大大地笑开：“谁能没心事呢。”

        沈大人挑了挑眉，觉得有趣：“旁人有心事，我自然是不问的。只是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骤然一本正经起来，实在叫我不得不好奇。”

        苏锦衣白了他一眼，这段日子的相处不足够令她对沈大人琢磨透彻，可她也信他的清明，想了想，道：“我不过是在想，那满帐里头的妇人都是我救的，我不指望她们承我的情，可怎么到头来，竟还要在文大人跟前出卖我呢？”

        沈大人端坐在那儿，天际大块大块的赤色云霞，早盖上了墨色的帐幔，竹帘被风卷起一角，吹散了一室幽香。临窗窗脚下一盏烛灯，火光跳跃，映在沈大人绝秀白皙的面容上。

        他同旁人自然是不同的，或厉或柔，不过都从他那一双桃花眼间兜转的微光流出。更不过端坐在那儿，竟似乎镀上一层贵气的清光。

        他似乎想都不想，便道：“姑娘是觉得她们无情无义？”

        苏锦衣有些愕然：“难道不是？我救了她们，如何不念这情？”

        沈大人微微摇头，似乎觉得她这话太可笑了些：“姑娘，她们不过普通百姓，犯不着为了你的难搭进自己的身家性命。”

        苏锦衣正要说什么，沈大人却静静地凝视着她，反问道：“若非要说起来，姑娘既拿了文姑娘两千两银子，又有医德傍身，自然该替文姑娘保守秘密才是，怎么却又和盘托出了呢？”

        “这...这...”苏锦衣一下愣住了，被他洞穿人情的目光直戳的缩了一下，有些无力地辩驳道：“这事关我的清白和清歌的性命！”

        沈大人摇头叹息：“姑娘对旁人未免过分苛刻了些。若按你的要求，你也当为文姑娘舍弃些什么，来保全你口中的‘义’才是。”

        苏锦衣不得不承认，这话在理。可她还是不服气地小声道：“那清歌都能咬紧牙关...”

        沈大人耐着性子，好声道：“那是她的义，却不是理所当然。”

        苏锦衣对上那双清透的眼睛，有些颓然地瘫坐下来，如今被他说来，她这些日子的不忿似乎都有些可笑了。

        沈大人没再多言，只是翻着案上那本簿子，苏锦衣打眼瞧了瞧，见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儿，似乎是个账本子。

        她懊恼了一会儿，慢慢挪过去，谄媚地给沈大人斟了一盏茶：“爷？”

        沈大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献媚弄得很不自在起来，着意往后挪了挪：“请讲。”

        苏锦衣将茶盏奉到沈大人眼前：“您择人的时候，我能跟在旁边瞧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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