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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杜康兄


画完了图画,萧哑愣愣地看了半晌,嘴里自言自语一阵,与人争吵一阵,又一个人独自回到床沿坐下,望着地下呆呆失神。只见他一边脚丫光着踩在地板上,另一只脚露出了一截白惨惨满是旧伤疤的腿脚。在榻边游走,时而停下。

        苏小亭脸色一沉,心头百转,慢慢靠近。

        萧哑忽然转过神来,定神地望了苏小亭一眼。苏小亭正好来到身前,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哑,却被萧哑扯着嗓子指面道:“你,转回去。”

        “哦。”苏小亭一惊,鬼使神差愣愣怔怔地转过身去,登时觉得有丝怪异的触感顺着脊椎大骨缓缓向后背升起。两只冰凉的手掌忽然攀上了自己的削肩,肩上的手掌缓缓合拢,她微微战栗。就那么手掌缓慢从肩膀划过过去后,顺势拢住了双肩,毫无防备地拥抱了下去。

        这一抱十分结实,感觉背后一阵冰冷入骨,正如她的心涌起莫名寒意。莫非他竟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要不然怎会如此!

        脖颈处靠上一张冷冰冰的面部,鼻尖,耳垂,睫毛……在苏小亭心中,五官从未以此种触觉上之灵敏给人以清楚直白的勾勒——本应喷灼的呼吸冷飕飕的,像猫儿的鼻息,柔弱温润却碎裂干燥的双唇呓语,细若蚊呐,冰雪聪明如她仿佛能读出唇语,但终于发出声来。萧雅嘴里只道出三个字:“龙雪衣!”

        苏小亭心肠一圈,顾及心中的怜意,竟忘记了呼吸,一时不忍心推离,背上偏偏压住了个青葱颓废的男子,渐渐沉重,不知如何计较。

        苏小亭心砰砰跳着,与背后传来的微弱心跳相映成趣。许久,后背终于温暖了些,而且呼吸酣畅。苏小亭甚至听到了一阵鼻鼾声,想到萧雅定已在自己背后睡去,不由得一阵幽怨又觉好笑。突然她眉头紧紧地皱起,她挣起肺里仅存的气息,费力喊道:“小红,快来帮帮忙……”

        两个人费尽力气,好不容易费劲地将萧雅扒开,向身后的软软地倒了下去。

        萧哑突然惊醒。但见满头乱发,不修边幅,双眼无神。

        苏小红吓了一跳,捂住檀口道:“他怎么了?”

        苏小亭摇了摇头,她刚从心神不定中走出来,也很是不解,又难以言说。她静静走到萧哑面前,抬起他的脸,静静地观看着。

        苏小红担忧道:“小姐,你……”

        苏小亭轻轻一摆手,你先下去一会。小红退下。苏小亭盯着萧雅,静静地思索。

        萧哑面对着面被人盯着,恍若未觉。呆愣了半晌,苏小亭正要说话,他突然发现了面前的苏小亭,一双瞳孔一阵剧烈的塌缩之后,站立起来,戟手指着苏小亭道:“你要打我?”

        这是个什么人!

        苏小亭惊讶道:“你说什么,无缘无故我打你做甚?”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萧哑惊惧地看着苏小亭身后道。

        苏小亭大是惊异,连忙回头一看,身后除了被风吹动的纱幔和伫立的屏风之外,空无一人。

        “你怎……”

        苏小亭心里猛地一寒,霍然回头,却见萧哑已经趋近眼前,一推她的肩膀,将她推得往后倒去。身后一空,又暖暖地托住,是被榻!轻微嘭地一声,自己还是太轻了,没有惊起太多的波澜。

        眼前一张脸,苏小亭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萧哑,突然感觉有泪哭不出,哑巴吃黄连。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哑这样做的目的!

        无奈地重重地倒了下去,苏小亭后脑着地。幸好她今天起得晚了,只是随便地将一头浓云在脑后绾了个花苞髻,并无其他钗钿饰物,在头撞地时起了缓冲的作用。饶是如此,她也是撞得头脑重重一荡,牙关相击,酸痛不堪言,同时芳心震碎不敢想象后果。

        推到了苏小亭之后,萧哑则惊骇欲绝、夹手带脚地挪到锦榻上,边惊慌失措道:“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萧大哥,快救救我,乌古斯要害我!乌古斯是个害人精!”

        此时躺在地上的苏小亭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害了失心疯了么?

        许久,风泠然,扬起帷幔,如雾如浓云。

        “对不起。”

        萧哑低声道,细如蚊蚋。

        萧哑和苏小亭两人并坐于地,苏小亭是被萧哑扶起来的。

        “没事了。”苏小亭皱眉道,很是沉重。她摸了摸后脑,触地的位置肿起了一个血块,所幸没有血渗出来。舌间有一丝咸意,口腔有些处磨破了皮。

        “我,我手太重了。”

        萧哑看着自己的手,无比愧疚道。

        “先扶我起来吧。”苏小亭苦笑道。“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不能怪你。”

        萧哑颤巍巍地扶起苏小亭,两人坐在榻边,一时无语。

        苏小亭好一些之后,才道:“当年我在鼎湖镇看到你们的模样就心生好奇,没想到原来你们竟是奇人。”

        萧哑无语,两人两人共坐许久。

        苏小亭又道:“想当年我爱慕京城繁华,漂泊前来寻索,而如今我历尽人世冷暖,却最爱仙都山水和鼎湖风光。”话到此处,她突转悲观道:“几番梦回,难寻旧事前尘。此生应无回首之日,唯愿死后能长眠梦乡。”

        此刻,萧哑只沉湎于自我往事,并未细听,听见了,也未细想。

        正好,楼梯口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揭开帷幔,是苏小红。

        看见苏小亭与萧哑并坐,苏小红皱了皱眉头,对苏小亭道:“小姐,你让我好找!这个人好生痴缠!”

        “哦,”苏小亭应了一声,“什么事情?”

        苏小红道:“母亲在找你,康王府的小王爷又来了,要你去陪侍。”

        苏小亭脸色一黯,脸别开避开了萧哑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吩咐道:“小红,你去把昨晚给萧公子开的药再煎一副,赶一赶病。”

        苏小红道:“是。”

        萧哑还来不及说一声“不用”,只闻香风一起,苏小亭袅袅婷婷的身影已沿着楼梯下楼而去。

        苏小亭一走,苏小红有些不情不愿地到一层煎药去了。很快,惶台上一股药味传来,萧哑走到苏小红的身边道一声谢。却见苏小红忿忿不平地对萧哑道:“也不知你积了什么福,多少人想要一亲小姐芳泽,从来没有如意的。想要跟小姐一叙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反倒你,邋邋遢遢的一个,小姐关心有加!看见没有——”苏小红一扥药罐,“连药罐都是紫砂的!”

        大股白色带着巨大药味的烟雾从紫砂罐嘴呼呼喷出,带着难聚易散的热量,喷在苏小红的脸上头发上,喷在萧哑的面部身上,冷却后一阵凉意。

        萧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突然一步上前,裸手端起烧烫的药罐,在苏小红惊骇的目光中双手抱罐,用罐嘴对准嘴巴,将滚烫的药汁倾倒入喉咙。

        半晌,药汁吸尽,吐出药渣,萧哑摇了摇紫砂药罐。打了个饱嗝,吐了一口白烟,那种怪异的感觉仍然挥之不散。萧哑感觉明明想要解释一声:谢谢,这药罐以后用不上了,抬手却将药罐扔在了地上;明明想要礼貌微笑一些,表现出来却是满脸诡异难描的笑容,欣赏苏小红惊诧夸张的神情;明明想停止这荒谬绝伦的表演,身体却摇摇晃晃,如饮醉酒般走下了惶台。

        惶台下,几名身材魁梧、铁面鹰眼的魁花楼人员负手立于台基汉白玉的栏杆下。在他们的对面,吴书好来回踱步,唉声叹气,期待的眼神不时望向通往惶台的唯一路径——铁链穿连的石阶之上。他自从昨晚被赶下惶台之后,便惶惶不可度日,半夜里辗转反侧,竟不成寐。一早就顶着一对黑眼圈、还没忘了打包萧哑的衣物,先去了魁花楼下,等了半天又来到了惶台下。

        这时候,望眼欲穿的吴书好终于等来了意中人苏小亭。

        苏小亭缓缓地从台阶上下来,看得出来她兴致不高。吴书好却没有看出这些,一看到苏小亭他就脚下生风,天灵盖嗡地一热,耳旁脑后一阵清泠泠的凉爽。

        “小亭!”

        他走上前去,警醒了踟蹰的苏小亭。

        苏小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来了?”

        “是!”

        他兴奋地道。心里暗喜:苏小亭对他全然没有了陌生感觉,反是越发熟悉了。

        “你这是?”苏小亭看他手里提着个包裹,礼貌性地兴致缺缺地问道。

        “我来给萧哑,送些东西。”吴书将包裹举到苏小亭眼前,好好像个邀功讨好的小朋友,“昨天说好的。”

        “哦,好,那吴公子轻便。”苏小亭无心逗留,向前欲走。

        “你去哪里?”吴书好问道,像个想要握住流沙的少年。“要不要我帮忙?”

        苏小亭停住脚步,看着局促不安的吴书好,脸现一丝苦笑,仰着魁花楼高耸入云的楼阁道:“奉命去陪侍小康王殿下。”

        不知为何,说要这句话,苏小亭陡然觉得一阵轻松,启步离去,离去的脚步也转得轻灵了。留下了一脸沉重的吴书好。

        看着苏小亭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吴书会觉得心一痛。苏小亭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笑里透着苍凉。

        此刻,吴书好此刻宁愿苏小亭安然呆在惶台上,纵使分隔使人相思。

        吴书好痴痴地目送着苏小亭的倩影离去,想要提足追去,终究不能决断。直到看她一步步步入楼里,恍如陷入不可挽回之境,方才悔绝,恨不能痛撒眼泪。恍惚间听见魁花楼里乐声响起,一边厢似是有人教习演唱道:

        “洛阳愁绝,杨柳花飘雪。终日行人恣攀折,桥下水流呜咽。上马争劝离觞,南浦莺声断肠。愁杀平原年少,回首挥泪知行。”(《清平乐·洛阳愁绝》温庭筠.唐)

        吴书好正站在那里怔怔忡忡,忽觉肩上落下来一个温热的手掌,回头一瞥,讶异地道:“萧哑!”

        走在东都城的主干街衢上,行人纷纷,集市将散。

        吴书好道:“萧哑,你知道什么可以解忧愁么?”

        “攀登高山,观缆胜景大概可以吧。”萧哑道,遥想遥远往事,“我以前不管开心或者不开心都是登高望远,心情就会舒畅许多了。”

        余绪纷纷,萧哑蓦然想起小玉峰、神剑峰,连忙截断了思绪。

        “登高?”吴书好一想道,“东都城平原地段,哪有什么山?”

        萧哑本来想起香炉山,就听吴书好接着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萧哑道:“杜康?”

        “就是杯中物。”

        “杯中物是茶水么?

        “萧哑。”

        “嗯?”

        吴书好好好打量了一下萧哑,道:“真不明白,你怎这么呆头呆脑的家伙是怎么认识这么些人的,还能获得小亭垂青于你?”

        萧哑没有作答,吴书好道:“走吧,带你去会一会杜康兄。”

        东都城,离凌霄书院不远的一条闾巷。巷口,一家并不显眼的名叫“酒保”的小酒馆里,兼任小二的掌柜正倚着高高的柜台打瞌睡,老板娘则忙前忙后洗洗刷刷。寥寥几桌清淡的酒客,硬是给她忙出了顾客盈门的虚象。

        酒馆不大,只容六七桌,大部分空着,此刻只有靠门口一桌坐满了,几个红鼻子酒客正在天南地北地闲聊着。毕竟,能在这个时辰来酒馆里白日纵酒的,不是作风狂放的骚客,便是嗜酒如命的酒徒!

        只见堂兄唯一满座那桌上一外掀厚嘴唇人道:“听说朝廷这回连相爷都不管事了?”

        另一人闻言揉了揉通红犹如一把头朝下的蒜头酒糟鼻,他道:“可不是!咱这大司徒就是相爷哈,咱这大司马就是太尉就是武相哈,咱这大司空是副相哈……”

        第三人是个长麻子的瘦子,两边脸长着一对偷生的老鼠耳,他闻言扥着筷子,不悦道:“啰啰嗦嗦,讲重点!”

        蒜头鼻闻言道:“好,讲重点。那个,重点它不是一点。一点,它就没有重点。重点它是不是两点一线——”

        “长舌猴!你再啰里吧嗦试试!”老鼠耳重重一扥酒杯,厉声喝道。

        蒜头鼻嘻嘻一笑,不急不忙道:“嘿嘿!摸天猴,踩着你尾巴了?”

        “长舌猴,你敢再说一句!”老鼠耳站起来怒拍桌子道。

        “怎么?摸天猴,你想动武?我可不怕你——”蒜头鼻毫无畏惧的样子,满是蔑视地看着老鼠耳,双目凛凛有神光,依然不紧不慢地道。

        “长舌猴!你以为我不敢么?”老鼠耳威胁道。

        厚嘴唇见状吃吃劝道:“别,别,别!说着,说着,怎么就要打起来了呢?”他说话特慢,听得人不耐,说完眼睛求救似看向第四个人。“草头虫,你有见识,你来说说。”

        第四人长着一双袖珍三角眼,老鼠耳和酒糟鼻打嘴仗期间,他自始至终他只顾凝视着嗞盘中的茴香豆和另一盘焖至油黄的炒肥鸡,他有牙疾,正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难题而纠结。闻言一蹿三尺高,指着厚嘴唇骂道:“你个发瘟的猪!被爹妈踢着脑袋了?乱嗞的什么牙?!”

        待接触到厚嘴唇不怒不忤那殷殷的目光,他反而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他手中游移不定的筷子,老神在在,装模作样,又悠哉悠哉地“唧”了一口杯中酒,仿佛换了一个人道:“古有竖刁、易牙、开方皆宦寺,宦寺窃权为害天下黎民苍生,自古已然,不足为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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