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夺情阙

萧哑看清，此逃走之黑衣人正是之前被懒道人公羊无量联手打落水中之人，没想到在水中潜藏了这许久，伺机又趁其不备故技重施。

        事有凑巧，萧哑眼看着那黑衣人掠过了灵犀兽，竟慌不择路往萧哑藏身处撞来。萧哑曾经吃过亏，最是怕不清不楚的被人误会，眼看无法躲避，他下意识从藏身处蹿身出来，等于拦住了那人的去路。萧哑没想到的是他刚从藏身处挺身而出，旁边不过几尺远的地方竟也有一人蹿了出来，蹿出来的是另一名黑衣人。此人身材高大，正是萧哑之前一路跟踪过来的那人。

        那人发现萧哑也是一愣，夜色眼神中有止不住的涟漪。两人不约而同双双截了黑衣人的道。

        那掠了灵犀兽的黑衣人自以为得计，不料惊变陡生，横里撞出两条不速之人来。略一沉着，黑衣人将灵犀兽一口放在嘴里咬住，腾出两只手来同时拍向萧哑和高大黑衣人。萧哑屏气凝息，硬着头皮与黑衣人对了一掌。两掌相交的一瞬，萧哑立时感觉到一股低沉入土的气息犹如高山瀑布，冲得他檀中一炙、丹田一痛，很快顺流直下到从涌泉喷薄而出，顿时灵气逃逸的土地上草木疯长，竟将萧哑的双脚埋入其中。萧哑痛得蹲下了身，倒在草丛里动弹不得。

        黑衣人一沾即走，丝毫不敢停留，挟着灵犀兽向着远处逃逸。身后两拨人也陆续从萧哑头顶越过，却没有人注意到草丛里藏身的萧哑。

        一时间，所有人去得远了。水池边又变回冷冷清清。只留下一地碎裂的假山和水池边杂乱的脚印，证明此地曾经发生过的一件离奇事件。

        “阿丕——阿丕——”

        远处又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有几个黄衣的內监打着油纸的灯笼，小心翼翼地拨草寻来。还在发愣的少年闻声向灯笼光影处跑去。不一会，两边碰头，一番声影依稀，之后几个人似乎叙话而去。

        夜光，月色，恍如鬼魅。一条接一条的人影兔起鹘落，前后相衔。

        黑衣人身在空中，两足底相擦，一阵蓝光在脚底生成，整个人立马腾空而起，快若鹰隼。公羊无量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全身罩在一团黑油一样的烟雾中，紧紧相随。懒道人掷出桃木剑，手中一雄一雌两张黄符相擦，“噗嗞”一声爆出火花。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一个跨步自后而起，驾着桃木剑，腾云驾雾而去。接着是李惜零。一声铃响，李惜零不费吹灰之力踏虚而行，不紧不慢地缀着。接着是龙洛灵、龙语诗一行七八人，因为功力强弱不同，因此御剑飞行的速度也不一。龙洛灵等人祭出各式各样颜色的法宝，划空如道道飞鸿，天下第一的修真门派，果然非同凡响。

        萧哑挣扎着终于站了起来，跟着闪烁的亮光和余迹，不敢靠最后的人太近，只是远远缀着。道枢剑断而复续，失而复得，萧哑本可以御剑飞行。但他还纠结着。想当日他在仙都山下曾发下誓言，以后绝不再使用他在仙都派学得的法术。只是因为仙都派的功法早已融入他的血液骨髓和行为习惯之中去了，并不是说要一刀两断就能做到的。像当日他在廷尉狱和司隶狱中就曾不觉而然地使用仙都派护身的功法，因此他才能在校尉百般殴打和袁崇的人体弩箭的试验后安然无恙。

        有些时候人在心里想打定了主意是一回事，真正事到临头怎样凭潜意识和本能反应去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人有时候既是一体的，又是对立的，仿佛心灵里有两个人格，一个偏左，另一个就偏右。类似感情和理性的对话与对峙，这样才会最终形成一个与暴起时的初衷大相径庭的有利于己身生存、看起来不偏不倚的决定。因此，对有时候人自身都会感到奇怪的决定，大惑不解亦在情理之中。

        同时，人的随生活环境顺流而下的惯性，大多时像一匹被驯服的野马。它在大多时温顺可爱，但又坚韧不拔，在理应慎独的某些场景、夜深人静它会突然脱去缰绳，变得人自己都不认识。比如萧哑遇见的散修鸿鹄子所说，与白琥之气长期相伴并不明智，它有庇护身边人的属性，但庇护之前必然是深深的伤害。萧哑以少年人朝气蓬勃的身体，却在与白琥相伴几年之中，变得零零碎碎千疮百孔，就是明证。萧哑也早已经明白，但他一是不能辜负萧骏才所托，二是他自己也已离不开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白琥之气，尽管有时发挥的是正面的作用，有时候又是反面的。但现在的萧哑就是由无数过往瞬间的萧哑所重复交叠在一起而来的。人不能否认自己，正如不能否认自己的出身一样。父母出身尚且不可否认，成就自我的白琥就更难以背叛。此举似乎迹近于忘本，至少在萧哑想来如是。

        在半夜的孤寂中偷得一口人生的惬意，恰是在心灵重压之下，白琥能够提供给萧哑的慰藉。白琥中所蕴藏的巨大灵气无疑给萧哑带来了关键的机遇，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可以这么说，白琥在萧哑身上所带来的一切改变，正如将萧哑带到了一艘不知航线的船上。这艘船力大无比，同时又风雨凋敝，随时可能沉默殃及乘员。萧哑就是在这样风雨飘摇的人生中踏上了一艘开往未知旅途的航船，等待着它将自己带到未知的地方。

        白琥，这一件神奇的礼物，不同于普通的法宝，总是能在人生的低潮期给予萧哑蕴藉的感觉。比如今天一天，萧哑今天利用一身的灵力为吴书好发财梦背书。说是要戒绝仙都功法的使用，然而离开仙都山的日子，萧哑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与寻常人不同的人生经历。比如他不用像常人一样一日三餐，一顿不吃就忍饥挨饿，比如他可以几天几夜不喝水不进食却不影响他的生存，他也可以抵受超越寻常人许多倍的捶打而可以无动于衷。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下。这也是他心情低落却存活人间的保障。

        此刻，萧哑周身灵气流转，到了脚底板涌泉穴附近的时候，他的脚步随即轻快了起来。这是他在仙都山无数次的攀山越岭之后修炼出来出来的绝技，在悬崖峭壁上都可以运步如飞，更别说只在一望无际漫布荆棘的平原上足不沾尘风驰电掣，约只落后空中飞行中人一点。

        月夜荒野，萧哑的身影快逾流星，耳边呼呼风声，两旁草木倒退飞逝。挥汗如雨中，萧哑感到许久未曾经历的放纵和舒爽。此时，此种感觉又不同于今日在那场上的人马合一，需要将精神都专著针尖一样的点上。那样大面积的使用灵力太过疲累。而此时，萧哑却能只是享受身如幻影人如电光的消逝快感，而不用去承担消耗与虚乏之痛。

        悄无声息，萧哑的身影超越了头顶一片人形。

        仙都派的御剑飞行之术在这一片人群中间显得扎眼，李惜零颇为欣赏地悄然观望着，龙洛灵越追越靠近黑衣人。

        “哪里走！”龙洛灵飞行中冷喝一声，指尖凝出一道飞剑向着黑衣人飞逝的背影电射而去。

        懒道人腾云驾雾，居高临下，只见他手里头不知何处摸来一把几十枚巴掌大小的闪烁着寒光的小剑，“嘿嘿”冷笑声中，撒黄豆似的向着黑衣人的黑色背影撒去。公羊无量气喘吁吁，眼中闪着寒光，冷喝道：“滚回来！”一挥衣袖，袖口里闪出几点萤火虫般青幽幽的光芒悄无声息袭向黑衣人。

        周围的去路都已被封锁，各大高手不自而然地联手起来。

        黑衣人见状冷哼一声，先闪过飞剑，小心翼翼躲过了飞萤一般的光芒，却被几道小剑刺破了衣襟。他闷哼一声，嘿嘿笑道：“天下奇闻，咄咄怪事！幽都教，仙都派，泰山遁派，岭南百毒教，四大门派竟要联手围殴区区在下么？”

        懒道人嘿嘿一笑，道：“你要是不夺走灵犀兽，我们也不会追你。追杀你一个落荒而逃的货色，一点兴趣都没有。追行窃的贼么，恐怕还是热闹一些的好。”

        黑衣人闻言一手将灵犀兽按入怀中，一手解开腰带，将众人身前将黑衣服褪去，露出一身皇宫内侍的黄衣。又将蒙巾取去，竟是一个颌下无须面皮光滑的中年男人。人群之前颇为超然的李惜零见状目现思索之色。灵犀兽颇通人性，也温驯地不敢露头，却偷偷将一双碧玉似的眼睛透过衣缝朝外张望。

        众人大惑不解，却听黑衣人朗声道：“黄琮事关大周国脉，数百年来乃是归由大周皇族保管的圣物。吾乃大周侍臣黄炎，奉命保护圣物。说到窃贼，恐怕尔等不速之客才是道地的窃贼吧？”

        见众人面现疑惑，或有信服之色。公羊无量大感荒谬，大声喝道：“哪里来的信口雌黄的东西！这能证明什么？是个阉货又怎滴？快快交出灵犀兽和黄琮来！不然叫你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所！”

        公羊无量手里抓出一包幽幽鬼火，鬼火上跳跃不定，顷刻又分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分叉，分叉再往后分，是细若微尘的萤光，萤光跳荡明灭，仿佛幽冥界的怨灵云集，怨怨幽深直欲择人而噬。

        黄炎面色一变，“嘭”地祭出一颗海蓝色的珠子在身前，海水一般的光芒照撒下，黄炎颇为忌惮地盯着公羊无量。

        “海辰星！”

        李惜零同时眼前一亮，她颇有些意外，脱口而出道：“你不是叫黄炎，你是叫黄泉吧？”

        黄炎闻声，不置可否，恍若未闻。

        公羊无量望了李惜零一眼，道：“怎么样？还是不肯交出来么？”

        黄炎一阵冷笑，指着懒道人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嘿！”公羊无量心中一阵齑怒，眼神闪着狞厉之色，呼啸一声，与懒道人一齐扑向黄炎。公羊无量手中的星星之火蜂飞蝶泳先罩向黄炎，懒道人平地里一个土遁术，下一刻出现在黄炎身后，举着黑沉沉桃木剑从后杀到。

        萧哑提气狂奔，前方一片光芒大作。越过了一处小土坡，眼前一片光亮，前面影影绰绰有十多个人影。萧哑心里一喜，不敢靠前，却就着附近山石草木潜伏起来，细心观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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