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跨海追凶2

公元1883年的淡水，已经是台湾最大的商港。

        淡水的开港，起自咸丰八年(1858年)，清朝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所签订的天津条约。它在咸丰十年正式运作，当时起卸的口岸还包括艋舺和大稻埕，根据历史记载，咸丰十四年时，淡水港已变成全台湾的”正口”（安平、打狗、基隆等港只能算是子口），总理全台关务，是茶、樟脑、硫磺、煤、染料等输出，和鸦片、日常用品的进口，使得淡水港成为全台贸易港翘楚，也跃升国际贸易舞台。

        行戒和石圣阳到达淡水港时，那里已经有六大洋行进驻，分别是宝顺、德记、水陆、和记、怡记、及嘉士洋行，英国人当时也在红毛城设立领事馆，算是淡水港的黄金年代。他们两人是搭乘厦门到淡水的固定航班前来。

        克服了晕船的后遗症，在雷阵雨停止后的下午逛淡水，天气上是十分适宜，晚上蔡天福安排他们下榻艋舺的客栈，方便明早到台北府城内的衙门。

        在蔡天福帮忙下，这趟旅程让石圣阳筹划了一个多月，包含订船票、客栈，以及准备相关的日常用品及盘缠。他听从了蔡天福的建议，要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不是三两天就可能完事；另外台湾的吏治也不是特别好，石圣阳为此事带了不少银两，甚至银票金条，为的就是生活所需，以及应付可能的”贿赂”。

        石圣阳也利用这段时间调理了行戒的身体。他追寻行定下落的这五年里，内心压力让他睡眠的质量很差，使心脾内虚与阴虚火旺，以至于肝郁化火而造成胃气不和，譲他看起来像难民一般，武功气力退步甚多。因此石圣阳采用”养血疏肝泻火”的治法，开立逍遥散加柴胡、当归、白芍、白术、茯苓、丹伎、栀子、干姜、甘草等药水煎，也配合针灸，以靠近手腕内侧，属于手少阴心阴的”神门穴”，配合心俞、神堂，百会等穴的透刺，慢慢地让行戒恢复充足睡眠与气血顺畅。

        两人在淡水的街上散步，行戒虽经历晕船的不适，在稍事休息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是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和一个月前有天壤之别。

        为了不让僧人的身份暴露，行戒也戴着瓜皮帽的假瓣子做掩饰，而且以自己俗名张三泰为本，要石圣阳以”泰叔”称呼他。

        正当两人看着港口壮丽的风景，讨论远处的坌岭景色时，有位穿着入时的金发外国女子走过他们身边，忽然身形踉跄而不支昏倒，顺势靠在石圣阳身上，石圣阳只得暂时护着她到附近的长椅躺着。

        同时间有位瘦高的的外国男子急忙跑了过来，一直对石圣阳说着：

        “thankyou！thankyousomuch”

        外国男子检查了那位女子的鼻子，不停在她耳边呼唤着。

        “这红毛鬼说甚么？”

        行戒也慌了，看着石圣阳，以为他也懂洋文，但他只能双手一摊，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有位汉人跑了过来，蹲在两位外国人旁边，焦急说道：

        “what’swrongmrhunson？”

        那汉人男子也不知所措，神情十分焦急，不停摩擦女子的双手，轻声呼唤着，石圣阳猜测那位汉人大概是翻译，便拍了他的肩膀询问。

        结果石圣阳的判断没有错，这位汉人叫小沈，是这对外籍夫妻的随身翻译，男的中文名叫韩森，女的中文名叫玛莉。石圣阳灵机一动，在小沈的耳边说了些话，他起初脸色有些怀疑，但看到石圣阳态度诚恳，于是转身向韩森报告。

        交谈了一阵，韩森转头看了石圣阳，又看着自己还未清醒的太太，最后大方向石圣阳招手，还做出双掌合十的手势，显然是要他帮忙。

        原来石圣阳告诉那位小沈，自己是位医师，愿意替这位叫玛莉的女士把脉，没有想到韩森竟然答应了，还入境随俗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石圣阳微笑地向韩森点头，便蹲下来替玛莉把脉，发现她气息稳定，于是用拇指按了她的”人中穴”，轻轻按摩了一阵子之后，再从怀里拿出随身提神专用，含有薄荷、麝香、冰片等成分的香包，配合让她闻着，没有多久玛莉就悠悠醒来。

        石圣阳示意韩森扶着玛莉坐好，再替她好好把了左手的脉，没有多久，石圣阳的脸上忽然绽放了喜悦的笑容，特别朝着韩森看去，接着他又替玛莉把了另一手的脉。

        “恭喜韩森先生要当父亲了，而且很有可能是男孩。”

        石圣阳透过替玛莉把脉，了解她的脉象如”脉诀”所言：”按之即伏，三关如珠，不进不退，是不分浮溍，沉滑，尺寸之滑也，今正之。”

        上段的意思是说，中医在替怀孕的妇女把脉时，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三个指头能清晰触到很欢快的脉象，而且跳滚如珠，就是怀孕的”喜脉”，如果右手的脉象又比左手的脉象稳定有力，像玛莉表现的这样，医书上说是男婴的机率会高一点。

        韩森听了很高兴，但也不免怀疑，于是他温柔地问了玛莉一些问题，她瞬间脸有些潮红，然后想了一下点点头，不过和韩森一样，知道石圣阳说她怀着男孩，脸色显得不可置信。

        透过小沈的协助，韩森表达了对石圣阳的感谢，也称赞他的医术。韩森问过玛莉她的月事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加上最近有呕吐、晕眩，甚至精神不济的事情发生，因此也认同刚才的晕厥应该和怀孕有关连。

        韩森很好奇，为甚么石圣阳那么有把握，玛莉怀的很有可能是男孩？石圣阳笑了笑说没有什么神奇之处，这都是中医的医书里面所说的。

        韩森很高兴，讲了些似乎是感谢的话，但小沉没有将它表达出来，而且还制止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要拿出东西。

        石圣阳及行戒无法了解什么事，但韩森一把抓住小沈的手瞪了一下，然后从内侧口袋拿出一张纸片递给石圣阳，上面写着：

        “官医局西医部外科医师

        贝克韩森(beckhunson)“

        看到了名片，石圣阳这才了解刚刚韩森按着胸口好像说着感谢的话，其实是在自我介绍，而小沈的动作应该是制止他暴露身分。韩森十分大气，没有想那么多，主动说出自己是外科医师。

        这”官医局”是台湾知府为了保护官兵所设，也开放给一般民众，同时特地自海外聘请西方外科医师，以补中医在外科之不足。

        最后韩森邀请石圣阳，如果到台北府城内，一定要到官医局找他聊聊，才高兴地带着玛莉及小沈离开。

        “西医外科医师呢！是不是拿刀子那种？”

        “大概是吧！”

        石圣阳拿着名片，望着远方的船舶发呆，喜欢医术的他，隐约感到有种莫名的情绪牵动着他与韩森之间。这种情绪或许是他想逾越中医，向西医的外科靠拢一下，毕竟他知道中医外科除了骨伤科之外，其他方面付之阙如。

        “不错哦！明天不是要去台北府城吗？顺便去找找韩森医师。”

        石圣阳露出灿烂的笑容，行戒只能陪着干笑，因为不知道石圣阳在高兴什么，此时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先知会官府再去找行定，以免上次的憾事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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