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身

卓远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说话的万顺，把两条大长腿往桌上一放，对付阳说：“我爹呢？”

        付阳道：“老爷昨天和太太们去了西郊围场避暑。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卓远航叹了口气说：“最近眼看着要打仗，整个丰城里面却都歌舞升平的。我爹的心也真大。”

        付阳笑道：“老爷的心思大少爷最知道，所以老爷才放心让大少爷做事，凡事都让大少爷做主。”

        卓远航笑着说：“我爹的心思我不知道，你这个坏老头子的心事我倒是知道。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

        付阳笑着说：“大少爷果然明察。我年纪大啦，也不知道能再伺候老爷少爷们几年了。我小儿子聪明懂事，一直想进府里来学学做事，以后就是我不行了，也能继续伺候老爷少爷们。”

        卓远航说：“文孝是么？我有日子没见他了。他想要进府来，那就让他进来帮帮你的忙吧。其他人我做不了主，文孝的主我还是可以做的。”

        付阳笑道：“谢谢大少爷抬举。我这就回去跟他说，他一准儿喜欢。另外最近天气太热，我吩咐厨房做了两碗解暑的汤，给您送过来。”

        卓远航说：“直接送去松竹小院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付阳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偌大的书房里就只剩下卓远航和万顺。

        “起来吧。”卓远航说。

        万顺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让你起来就起来。”卓远航说。

        万顺连忙站了起来，悻悻地说：“对不起，将军。”

        卓远航问：“你从关外过来，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跟我仔细说一说，不能有半个字隐瞒。”

        万顺想了想说：“这……从何说起呢。关外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好么。一开始是堤坝决口，发大水，大家都没粮食吃。官府几次放赈，都形同虚设，杯水车薪。我这一路上走过好多村子，人都在易子而食，真的是惨绝人寰。这个瘟疫……主要是大水把牧民们养的牛羊都给淹死了。牛羊的尸体泡在水里，天又热，很快就烂了，也没人去收。这瘟病就是从这上面来的。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死这么多人，后来我看到黑水城里一车一车地往外运尸体去城外烧，到最后连运尸体的人都找不到了，我才知道事情不好了，所以就赶紧逃了。”

        “你们怎么没染上这个病？”卓远航问。

        “只要有瘟病的村子，我们都不敢喝那里的水，到了山里再打水喝。山里的水也要看动物喝不喝。动物不喝，我们就不喝的。”

        “你出来逃难多久了？”

        “一年多了。”

        卓远航眯起了眼睛，望着万顺说：“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跟秦都尉说，你是个猎户。但即便是秦都尉那样愚笨的人，都能看出你不是个猎户。现在本将军要用你，所以你得说真话。你是什么人？”

        万顺立刻跪倒在地说：“将军，我出身卑微低贱，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我父母都是在塞外放马的贱民。周围的人跟我说，出身贱民，一辈子都是贱民。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相继病逝，剩我一个人在外漂泊。后来好不容易被人收养，奈何养父全家又都感染瘟病死了。我养父有个小妾叫庆云，我看她孤苦可怜，所以就带她逃了出来。将军，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隐瞒。”

        卓远航想了想问：“你这一路上，一直靠着这个女人赚钱？”

        万顺握紧了双拳说：“将军，从关外逃进关内的这一年，我们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事都做过。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能做。”

        “那你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呢？”卓远航问，“一个像你这样的贱民，性命本来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

        万顺低头道：“将军，即便是草芥一般微不足道，也有活下去的权力，不是吗？”

        卓远航挑起眉毛说：“本将军看人很准。你绝对不是什么草芥蓬蒿之人。不过可惜了，本将军给了你机会，你却不肯跟本将军讲真话，所以本将军用不了你。带上你的女人，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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