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风消雨歇

　　若问季秋最喜欢的颜色，她会答：穿得最好看的是红色，姬辰最喜欢的是红色，所以答案是暮色。

　　她见过无数的晚霞，炽热的火烧云霞，妖冶的流光紫霞，最好看的还是普通的暮色晚霞。

　　淡出的云朵铺上饱满的暮色，边际可见清晰的金边，那金色永远是云朵的迷，哪怕它即将消逝也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也许是曾经的辉煌，也许是辉煌的落幕，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曾有过……

　　季秋想起了她的一位朋友，眉目低垂而下，看着她手中拿的暮山紫色绸扇出神。

　　然后她黯然神伤，一人独白道：“一个人尝尽百苦走完了荆棘之路，她早已将三途望断，本可以好好在这世上活着，但有一天她碰到喜欢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场合，她只能一个人空想爱情，修炼爱情，再让自己沉浸其中。她有时爱得浓烈，只懂付出，不求回报；但又怕这份情溢出被人察觉，所以她收敛心性，爱得小心翼翼。这样来来回回，终是在即将控制不住溢出之时学着飞蛾扑了火将一切终结而不为人知。”

　　季秋在讲完这个凄美的故事后默默垂泪。

　　姬辰用拇指揩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不许哭了，悲伤的故事这世间太多，你怜悯不过来的，爱得那么卑微做什么？寡人不许。”

　　四角飞檐筑起的屋顶，在地上称作亭，在悦来客栈眺望台被叫作“风雨歇”，那是齐国仅次于王宫的最高点，据说是为了祈求海面”风平浪静“，百姓免受决堤之苦而造的。坐在上面能享尽齐国美景，风雨歇上，有两点人影，在这暮色的晚霞衬托下亦成为一张美丽的剪影，尽显美好。

　　季秋不在看那霞并放下了绸扇，她依偎在姬辰的身边，对他说：“秋儿听你的，且珍惜眼下吧。”她闭上双眼，忘返流连，感受着这短暂的风消雨歇，她憧憬明天亦是这般美好。

　　“陛下，思音和我说了刚审问完那几个杀手，目的是将你困于海上，至少一时半会回不了洛云。”季秋道。

　　姬辰回：“这并不是重点，寡人在与不在洛云是一样的，寡人关心到底是谁勾结王子朝泄露了行踪。”

　　“是的，您在不在洛云都一样，洛云必定不保。”季秋说了句诛心的话，她很早就知道王子朝为何能杀了悼王猛，姬辰的同胞哥哥自立为王。因为先王喜欢王子朝，朝中重臣尹文公、召氏之族都支持他，他们可是世代位列三公，地位无可动摇。而姬辰，虽也有拥立的大臣、晋国的支持，但在未想到万无一失的计策除掉这个强敌之前，固守是不可取的。

　　姬辰一点都不觉得扫了颜面，赞了句：“果然是寡人看重的女人。”他让季秋坐回石凳上，用茶水在石桌上与她讲起了大周局势。

　　过了一盏茶功夫，逸特来报：“主上，属下已准备妥当，明日就赶往洛云把信交给王后，再与西戎小王爷那一趟。”

　　“陛下是想让王后的九哥帮您守住洛云？”季秋冷冷言道，她一听到王后心就乱，乱到能立马怀疑眼前的爱人。

　　姬辰似剑一般的眼神审视着季秋，看到她他的心就软了下来，然后趋于柔和，“念。”他吩咐逸道。

　　逸有些犹豫，季秋缓过神来，低着头触碰了下发酸的鼻子，声音仍带沙哑道：“不必了，是我失礼了。”

　　气氛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发话，姬辰斜了逸一眼，逸马上掏出了袖中的绢帛：王后亲启：王子朝蓄谋已久，不日带兵来攻，上将南宫极兵力雄厚兵将神勇，洛云将士恐抵挡不住。收信之日，汝速带太后撤离至狄泉，切勿借你九哥之力作无谓抵抗，伤我大周元气。

　　原来姬辰想得和自己完全一样，她欣慰道：“妾愿随王过苦日子，陪你走遍天际浪迹天涯。”

　　姬辰此刻才有了丝笑容，他憋不住笑了。

　　傍晚，吕四以“接风洗尘”为由为众人在风雨歇摆了桌宴席，席上，他恭敬地问：“小店还有几间上房，不知还需要几间？姑娘们可两人住一间最为舒适，不如再来两间？”

　　“再来一间刚好，我们是夫妻，就不麻烦老板了。”逸看看对面坐着的杳音，再对吕四挑眉道。

　　吕四会意：“哦，本店刚好多出来一间上房，还请客官们见谅。”

　　这剧本好像哪里见过，季秋抽了抽嘴，晓兰在努力扒饭，追音与思音正在为主人说她们“太笨”而感到惆怅，璇音日常闷葫芦。只有杳音不按剧本“演”，重重踩了逸一脚，还好她坐在逸对面，要是坐在旁边，恐怕逸明天就“飞”不起来了……

　　杳音道了声“流氓”后气愤地走了，逸则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追着她道：“娘子莫生气，为父这就领你到房间参观一下。”

　　众侍女们吃完饭陆续走了，只季秋与姬辰相依坐到了很晚。黑漆的夜色下，竟有一艘官船靠岸，在主人下船之前有两排侍女为他们打着灯笼。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秋儿。”姬辰调侃道。

　　季秋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鲁公、昭穆夫人、公子衍还有她的妹妹穆谨，她不禁叹了口气，“不如我们改行去算命吧，夫君，他们本应坐马车走陆路去齐王宫更快，但走的确实海路，说明爹爹不是太厉害了一路追着就是他们胆子太小了。”

　　姬辰早已习惯了季秋话风突变的本是，亦打趣道：“等我们败了，为夫算命，你收钱。”他用茶水点着她的额头道。

　　看到这此情此景，并未给季秋太大的感触，她见到他们，只又想起了那个挚友：

　　午后，在姬辰离开的一个时辰里，季秋一人漫步在客栈的的街道上不想碰到了两个熟人。

　　“季小姐，是季小姐吗？”一女声道。

　　季秋回头：“两位怎么来这了？”

　　“我们的亲闺女走了，鲁公为她在观音庙立了个‘衣冠冢’供世人朝拜，我们才得知此噩耗。”说话间，两人已哭成了泪人。

　　另一男声道：“她回来过一次，还问我爱而不得该怎么办？你说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啊，哎。”

　　“人各有命，走了就走了，我们是来这里散心的，就先走了，季小姐”……

　　看到桌子上的绸扇，季秋仿佛看到了这一幕：

　　密室石门渐渐关上，直到将要把两人隔开，女子猛得回头喊了声：“公子等等。”

　　女子慌忙翻出了一把绸扇，见到她思慕之人还在等她，她不敢多想怕露出端倪，“在此别过了公子，这个给……”她双手举着扇子却不知说什么。

　　她踌躇了许久，抬头看见正明眸看着她的公子，似在等一个答案，不疾不徐道：“给谁？”

　　她多想说给你，但嘴上却变了：“给季秋姑娘吧，让她走后留个念想。”她微笑，掩饰着自己的娇怯。

　　公子点头应下了。

　　石门关上，尘埃落定，风消雨歇，一切归于平静，扇子被季秋收起装在了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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