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侍卫
苏府。
博山炉里白烟氤氲，淡淡的沉木香在书房里散开。
苏听雨停下了笔，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只是茶水一入口，苏听雨便是脸色一变，强忍住了想要吐出来的冲动，艰难地咽下了苦涩的茶水。
他看了一眼茶盏中浑浊的茶汤，叹了口气：“方大人，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苏霖来做吧。”
“苏霖被你打发出去做事了，你忘了？”方不渡回答。
不就是泡茶嘛，谁泡不是泡，难不成苏霖还能泡出琼浆玉液不成。
苏听雨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茶盏。
他心疼他的茶叶。
虽然方不渡说是来给他当侍卫的，不过苏听雨还真不可能给把他当是侍卫来用，真正要办的事还是要交给他自己的人来做。
苏听雨身边是有两个人的，一个叫苏霖，一个叫苏鸣，都是苏氏培养出来的，从小就跟在了苏听雨的身边，除了身手很好，苏霖还泡的一手好茶。
方不渡说是来做侍卫的，可是他那模样跟本就不像个侍卫，哪家的侍卫会在主子面前这样没规矩的？
不过苏听雨拿方不渡也没办法，不说方不渡现在圣旨在手，他不好赶他离开。就说他的身份，也不是能过随意对待的。
方不渡的母亲是先皇最敬重的德馨大长公主，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嫡亲兄长是礼部的“鬼见愁”，他自己本身也是有战功在身。
刚刚得胜归来的小将军，犯错被罚到自己身边当侍卫，外面的流言早就不知道传成了什么面目全非的模样。
对外面那些传出来的苏听雨仗势欺人的流言，知道内情的人，哪怕是跟他不太对头的人都的说一句这锅苏听雨背的挺冤枉的。
苏听雨头疼地揉揉额角。
“柳月，把茶撤下去吧。”苏听雨对外面吩咐道。
一个穿绿色罗裙的姑娘进来，应了一声是，将桌案上的茶水端了下去。
方不渡撇撇嘴，只想着苏听雨就是讲究。
反正他喝那些茶水都是一个味儿，也辨不出什么茶汤清亮，茶香醇厚。
他盯着柳月把茶端走。
他又凑到苏听雨身边：“苏相可有事需要我办吗？”
苏听雨捏捏鼻根，叹了口气：“我记得架子上有卷《尉缭子》，方大人若是感兴趣就去看吧。”好好待那儿老实看书就行。
大概是看出了苏听雨的倦意，方不渡也没再缠着他，自己走到书架边儿上，取出了苏听雨说的那书，眼前一亮。
没想到苏府上竟然能够找到《尉缭子》的下卷，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不过想想也是，苏听雨出自百年世族的苏氏，能够找到这些书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苏听雨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方不渡也不讲究，连椅子都懒得搬过去，就自己坐在书架的地上，低头看书看得正认真呢。
苏听雨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处理他的事物了。
方不渡抬头，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天色已晚，一弯明月悬在漆黑夜幕上。
方不渡只看了一眼，起身把书往架子里一塞，走到苏听雨旁边敲敲桌面，对上了苏听雨抬眼的目光：“相爷，该去吃饭了。”
“啊。”苏听雨慢了半拍，低头看着，“等一会儿，马上，做完这些就去。”
“明天再做一样的。”方不渡把他正在处理的东西拖开，“莫叔交代的，要准时把你从书房里弄出去。”
这也是莫管家对这个不请自来的方大人唯一满意的一点，就是当他家相爷忙的忘了时间的时候，这位方大人完全不怕他家相爷，可以把他拉出来。
这样即使这位方大人在行为举止上很不讲究，他也是可以容忍的。
“很快，就一会儿。”见方不渡搬出了莫管家，苏听雨抿着唇，抬眼小声地对他说。
莫管家是看着苏听雨长大的，对于这位管家，苏听雨是当长辈来尊敬的。
苏听雨却不知道自己这般姿态落在方不渡眼中却更像是年幼不愿回家跟父母讲条件的孩童的模样。
方不渡直直地看着他，嘴角翘了一下：“就一刻钟，相爷可不要让我再像上次一样把你抱出去哦。”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件事，苏听雨忍不住不自主地瞪了方不渡一眼。
那时下人们的表情他现在都还记得。
方不渡心跳慢了半拍。
他摸摸自己鼻子：“相爷还是不要这般看我。”
苏听雨扭过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
看着明显加了速度的苏听雨，方不渡笑了一声，就靠在桌案边等着。
“呼。”苏听雨放下笔，下意识舒了一口气。
等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对。
他为什么要怕方不渡？这里是苏府，方不渡才是那个外来的，他怕些什么啊。
他抬头，看到了一脸满意的方不渡。
他感觉他头又疼了。
主要是方不渡这种人他真的不适应，非敌非友，还动不得，行事又不能按常理来预料。
“你头又疼了？”方不渡语气迟疑，感觉他来这儿十几天了，苏听雨总是露出一副头疼的模样。
他还特意跑去问了小皇帝苏听雨是不是有头疾，却也没得出过所以然来。
苏听雨揉揉额角，闭了闭眼：“嗯，有点儿，或许是最近有些累吧。”
“先去吃饭。”方不渡说，“一会儿我帮你揉会儿。”
苏听雨顿了一下，道：“这倒不麻烦方大人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方不渡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催着人先去吃饭。
跟着苏听雨前往膳厅，一进去就看见了那桌的菜。
饭菜是好的，厨子都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不过苏听雨的口味偏淡，落在方不渡眼里，搞不明白这些没盐没味的东西有什么好吃。
“那我也去吃饭了。”方不渡把人送到了膳厅，就自觉地往厨房里跑了。
苏听雨不是没邀过方不渡一起吃，但是被拒绝了。
苏听雨不明白，若是方不渡不喜欢这些食物，那让人上一些他喜欢的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跑厨房里去吃？
不管苏听雨怎样想，方不渡坐在厨房里和做饭的厨娘聊的正好。方不渡讲话讨人喜，惹得厨娘往他碗里又添了好几个鸡腿。
“六安瓜片啊，那茶叶我记得还挺贵的。”方不渡说了一句。
王婶儿笑着：“但相爷爱喝这茶啊，苏家买这点儿茶叶还是买的起的。”
“也是。”方不渡说，“对了，王婶儿，我看相爷吃得挺清淡的啊，他不觉得吃起来没味吗？”
王婶儿好笑地说，“人的口味哪有准的啊，相爷本就偏好淮扬菜和粤菜，他怎么会觉得淡呢。”
“嗯。”方不渡笑，“说得也是。”
难得有人愿意听她絮叨这些事，王婶儿也跟方不渡叨叨说着。
方不渡也坐在那儿认真听着。
方不渡等王婶儿絮叨完了，估摸了下苏听雨多半也吃完饭回院子了，就自觉往苏听雨的院子里去。
路上遇上了绿衣服的姑娘，端着碗汤药：“柳月姑娘，去给相爷送药啊。”
这汤药是莫管家特地求了善因寺的无果大师帮他家主子开的调理身体的药方，苏听雨也是日日喝着，除了苦了些，也确实对身体有好处。
“方大人。”柳月微微低头。
柳月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相貌清秀，穿着绿色的罗裙，如云的发挽着髻。
方不渡轻轻点点头，目光掠过：“姑娘的发梳真好看，衬得柳月姑娘更漂亮了。”柳月发间插着一只茶花发梳，做工精巧，更妙的是里面嵌着一颗绿色的碧玉，与柳月的衣衫更相配。
柳月微微低着头，脸颊泛起些红晕，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方大人夸奖。”
哦，看来这发饰的意义不一般啊。方不渡看着柳月的神情，想。
其实苏听雨已经沐浴更衣准备休息了，柳月的到来他知道，不过方不渡的到来是他意料之外的。
柳月放下碗便自觉地退下了。
苏听雨即使已经习惯了这汤药，但喝完了还是皱了下脸。
苏听雨放下了碗：“方大人，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方不渡回过神，“你不是头疼吗？”
苏听雨想到了他之前说的要帮他按下头的事，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麻烦，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麻烦，按一下会好很多的。”方不渡拉着人往椅子上去。
苏听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椅子上。
方不渡站在苏听雨后面，手指轻轻按在苏听雨的太阳穴上，手下带着适当的力度揉按着，一边说着：“苏相可不要小看我，以前我惹我爹生气了，可是靠着这一招从我爹手下保住我的腿的。”
方不渡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以前没少惹祸，家里就他爹对他最严，他自然要在闯祸的时候讨好他爹了。
苏听雨听了好笑，感觉说这话的小将军像个爱闯祸的少年郎。不过，方不渡的手法确实很好，苏听雨感觉自己的头确实舒服了些。
苏听雨忍不住轻靠在椅背上：“方大人，你今年多少岁？”
“嗯？”方不渡回答，“二十了。”
二十啊，确实不算大，也就刚刚及冠罢了。比他小了六岁啊。
苏听雨想着，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到方不渡注意到时，苏听雨已经睡熟了，微微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阴影。
方不渡站在苏听雨跟前，垂眸看着睡熟的苏听雨，许久，叹了口气。
这样毫无防备，是怎样坐到丞相那个位置的啊？凭脸吗？
方不渡弯腰将人抱起了，因为动作过大，苏听雨不安的动了动。方不渡顿了一下，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将苏听雨放在床上，再弯腰替人褪去了鞋袜。
起身时，方不渡看见了苏听雨掩在衣间的锁骨。
因为本就即将休息，苏听雨也只穿了件单薄的单衣，本来就比较松垮，动一下就能看见白皙的脖颈和半露的锁骨。
他看见了锁骨上的一点红痣。
方不渡目光黏在了那里，他想起了那晚的事，虽然不甚清晰，但是还残留在记忆中。
方不渡有些口干舌燥，一把拉过被子给苏听雨盖上了。
方不渡吹灭了烛火，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苏听雨翻了个身。
香炉里的香静静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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