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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原谅与被原谅


  “小姐,你想回鹤城?”初冬见她提出想回鹤城,第一反应就是惊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因为她知道那是她的痛,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知道,那是她不能触碰的伤口,他们都小心翼翼的避过,甚至这么多年的忌日,她也不曾刻意祭拜过,他们也不曾提起过。

  “是啊,你不用这么惊讶,我不过是打算回去看看。”

  “这…”

  “这么多年,总该回去祭拜下。”那轻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口,听起来云淡风轻,但天知道,她曾经历过多少痛彻心扉,又用了多少年才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我们陪你去?”

  “暖阳还小,不便远行,你们在家等我。”不知何时起,这里已经自然而然的成了她的家。

  “可是…”

  “初冬,我又不是孩子。”

  “不行,我不放心,要不然,我带着暖阳在家等你们,让云澈陪你去。”

  “嗯。”云澈点了点头,云姕烑叹了口气,道:

  “好啦,听我的。”初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表情就知道无需所言,她决定的事情向来从不改变。

  “姨姨要去哪里?不带暖阳吗?”云姕烑笑着挨近她亲了她一口,笑道:

  “是啊,姨姨这次不能带暖阳,姨姨要去看看姨姨的爹娘。”云澈和初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姨姨的爹娘?”

  “是啊,和暖阳的爹娘一样啊?”人们常说童言无忌,云姕烑被问的一愣,才缓缓笑道:

  “是啊,和你的爹娘一样。”或许世界上的确有不是的父母,却也是极少数吧,前世的她可能只过是不太幸运,这一世的她,却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幸运多一些还是不幸更多些。

  “那暖阳陪姨姨一起去啊,让阿爹阿娘看家。”

  “噗嗤,小丫头你就是想出去玩吧,可惜哟,这次姨姨不能带你。”

  “真的不能么?”说着还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她其实看得出来,姨姨这个时候有些难过,她也知道姨姨不会待她一起去,她不过是装个可爱,让她开心些,果然,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姨姨就会笑,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古灵精怪。”说着对着初冬和云澈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娘。姨姨不开心吗?”

  “姨姨没有不开心,她只是有些放不下。”放不下却努力的逼迫自己放下,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因为除了逼自己,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逼迫的人。

  “什么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是你看到一串糖葫芦,可是你每天都吃不到,然后你心心念念很多年。”

  “唔,那姨姨是想吃糖葫芦了吗?阿爹给姨姨买!”

  “噗嗤,好,让你阿爹给你姨姨买。”

  “我要去陪姨姨说话!”因为她看起来,好落寞,小孩子的感官往往比大人更灵敏些,因为她们还不懂得分辩,靠的便是感知。

  “嗯嗯,她最喜欢你,你多陪陪她。”

  “嗯!”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追着云姕烑而去,云澈看了眼女儿飞奔的小短腿,回头看着初冬道:

  “是好事。”

  “我知道。”

  “那你担心什么。”

  “云澈,女人有一种独有的直觉,小姐,有了决定。”从姬南琋大婚开始,乾仓和凤丘开始从彼此试探有了实质性的攻击,这一年多,战火燎原,也就他们这种偏僻的旮旯里反而显得更为安静些。可是当云姕烑知道的时候她只是看着天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她在想什么他们谁都不知道,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传言传出,所有的过错最后居然都归到了云姕烑身上,说她是红颜祸水,甚至说她背叛的云家,说她是云家的耻辱,是因为她才引起了两国的纷争,说姬南琋始乱终弃,云赪燚一怒之下出兵北伐,誓要为自己的姐姐出气,而姬南琋呢,说什么是云赪燚为了一己之私拆散了他们,他才无奈之下出此下策,想夺回自己的爱人,有时候想想真是可笑,两个口口声声说着最爱她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她忍了许久,直到前几天救了一个落水的商人,听他在饭桌上大骂云姕烑红颜祸水的时候,初冬差点掀开了自家的桌子,恨不得打死他丢出去喂狗,可是云姕烑却死死按住了她的手,还笑着和那人说话,问了些山外之事,听了些民不聊生,她笑着送走了他,却沉默了整整三日。

  “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够了解她,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可是她在乎云家的声誉。”

  “她喜欢光明正大的掠夺更多过阴暗卑鄙的小动作。”

  “她讨厌谎言。更讨厌自己是谎言包裹的对象。”

  “她想去解决,用最彻底的方法。”

  “什么方法。”

  “这才是我担心的。”

  “那你为何不阻止她。”

  “因为我,阻止不了她。”其实她没有告诉云澈,那一日,她看了很久的天空,却突然对她说:

  “初冬,有时候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偷来的时间已经很多了。”

  “笑看人生百态,方为始终。”她不懂,可是却莫名的觉得难过,为何明明这般努力的保护别人的人,却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被推了出去,挡箭牌的结果往往是万箭穿心,可是所有人都打着为了她好的旗号,她甚至连生气都不知道该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她值得所有人疼着宠着,万般娇贵,千般宠溺,原该是天空中的烈日,如何舍得拉入这泥泞之中?

  “那我们陪她一起去?”云澈的话打断了她的回想,她摇了摇头,她刚才拒绝的那般明显,无论你如何,她都是不会带她们一起去的,她从小就这样,好说话,好脾气,好教养,可是一旦决定了,就绝不回头,她从一开始就是想好了才开口的,也从来没想过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那我们?”

  “我们就在这等她,等她回家。”无论多久。

  “好。”

  次日一早,云姕烑就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旁的暖阳看的惊得合不拢嘴。

  “哇,姨姨好厉害,姨姨会骑马!”

  “是啊,姨姨会的可多了!”

  “姨姨教我!”

  “等姨姨回来了,就教你。”

  “好啊好啊!那我们拉勾!阿爹阿爹,抱我,我要和姨姨拉勾!”

  云姕烑看着被云澈抱在怀里,满眼希冀的伸着胖乎乎小手的暖阳愣了愣,终是伸出自己的手,勾住了她的小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姨姨要早些回来,暖阳还能你教我骑马马呢!”

  “好。”

  “小姐路上当心,这骑马危险…”云姕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初冬!我不是易碎的瓷器!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了。”她知道她关心她,这些年总是担心她的身体,事事紧张,让她又暖心,又无奈。

  “好,我不唠叨,小姐路上小心。”

  “嗯。”

  “我们在家,等你。”

  “嗯!”说着一夹马肚,就飞奔了出去。

  “哇,姨姨好厉害!”

  云姕烑已经好多年不曾这般放纵自己驰骋了,还是小时候在边疆的时候经常出去骑马玩,她的马术都还是阿爹亲自教的,那时候他们还在,没有这么多曲折,也没这么多取舍。那几乎是她最幸福的时光了。

  而当云姕烑一路走来,最后终于落脚在鹤城的时候,她反而很是诧异,这一路上很多地方都显得局势紧张,真是有些萎靡,可是鹤城却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鹤城是凤丘和乾仓的边境之城,这边原是该最破败的,可是此刻,它看起来分外和谐,甚至往来的臣民也无半分困扰的神色。她牵着马游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很是诧异。忽然有人叫她:

  “云小姐?你可是云小姐?”

  “王大妈?”

  “是啊是啊!你回来啦?”

  “我就是回来看看。”

  “老头子老头子,你看这是谁!”

  “呀,这不是云姑娘吗?长得这般大了!来来来,快坐下,小时候啊你就爱吃我家的烧饼,快尝尝味道变了没。”云姕烑看着热情了老两口,不忍拒绝,便坐了下来安静的吃了起来。有的人就是这样,往那一坐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众人一见她,便时不时回头看向她,老两口见这些人目光不纯,便轰起了人:

  “去去去!今个儿收摊了啊!”

  “王老头,不带你这样的!”

  “呸,赶紧走赶紧走。”不少人笑骂着便走开了去,时不时还要回头望上两眼,心道那姑娘可真好看啊。

  “王大叔王大妈,你们不用这样的。”

  “哎,小姐不用理会,咱们都是些粗人,没事,不打紧。”

  “大叔,这鹤城,不打仗吗?”

  “打啊!搁那头呢,打不到这儿来。”

  “这不是防线?”

  “是啊,谁说不是,本来人心惶惶的。可是后来莫名其妙就两边都下了令,说不准在鹤城这开战,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觉得吧,可能是小少爷…”王大叔正想说些这么,被他家老婆子这么一捅才回神,现在的小少爷可了不得,是皇上咧!还有这云家小姐,忽然想到大家的传言,看着云姕烑有些尴尬。

  “这…这个,云家小姑娘,别在意,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

  “就是,他们知道什么!我们可都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云将军在的时候对我们可好了!”

  “是啊是啊。别放在心上。人活着,就开心最重要。”云姕烑笑了笑,搁下的碗筷。

  “我知道,我就是回来看看爹娘。”

  “你放心!我们大家年年都有去打扫的!”云姕烑一愣,笑着道谢。

  “多谢大家了!”说着便站了起来。

  “哎?这就走了?不多吃些?”

  “吃不下了,我去看看爹娘。”

  “要不让铁柱送你吧,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

  “没事的。”说着便笑着摆了摆手,老俩口看着云姕烑的背影恍然看到了当年牵着弟弟和他们挥手的小姑娘,这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

  云姕烑站在父母的墓前,如他们所言,他们经常来看望他们,这边很干净,连杂草都没有,倒是他们这些儿女看起来更糟糕些,云赪燚似乎还说的过去,倒是她,显得有些不堪。

  她蹲下身子看着她母亲的墓碑问道:

  “娘,你说你这么做值得么?你那般聪明,原本该有一百种解决方法的,却选择了最冲动的。我也不知道你那样做对不对,我该不该怨恨你,小时候你待我是真的好,温柔大方,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还如何面对你。”说着又看向她爹:

  “阿爹,我那时候是真的怨你,小时候多敬仰你,后来就多怨恨你。恨你为何愚忠,恨你为何舍得那样对待阿娘,可是我总是想起小时候你待我的好,那是真的好,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怨你,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你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每天都在演他爱你,你说他有没有一个日夜真的动过心?到最后爱不爱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很多事情好像谁也怨不了,怪不到,谁都有理由,可是谁的理由又都不是那么充足,可是时间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它能冲散很多,后来就都不重要了。”

  “你们呐,来世简单些。能遇到就再试试,毕竟遇到一个人不容易,遇不到就各自安好吧,天大地大的,为自己活一回不好吗?”说着给二人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日后我便不再来了,我为你们活了半生,后面我想为自己活着,你们说可好?”

  “不说话我便当你们应了。”

  “我们都各自安好吧。”说着一口饮尽。听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却没有回头。

  “来了。”

  “郡主。你知道我会来。”

  “我只是知道你在鹤城,我也没有刻意隐藏,你自然会来。”云姕烑站起身,回头看向身后几年未见的女子,她退去的青涩,多了一份庄重的沉稳,果然都是宫里历练过的人了。

  “云初,好久不见。”

  “郡主!”

  “你已经嫁给他了,唤阿姐吧。”那句阿姐,莫的让她红了眼眶,这么多年,她始终还是原来的那个女子,她选择了原谅,即便伤害了自己。

  “阿姐!”

  “嗯。你变了许多。更漂亮了。”

  “你在等我?”

  “是啊。我也在等他。”

  “他在路上,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我知道。”说着回头看向山丘的另一边。

  “云初,我救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可是那时候,你的眼睛很干净。”

  “可是现在,你的眼睛开始染了颜色。”她知道,那是权力带来的,肮脏又绚烂,她,也知道。

  “他很想你。”

  “嗯。”

  “云初。你很特别。”

  “特别?”

  “嗯,有些像我。固执的想要把自己在乎的紧紧握在手中,可是有些时候,太过固执,未必是一件好事。”

  “云赪燚太过在乎权势,也是这也是遗传,于你而言,并非幸识。”

  “无妨。我站在他身后便是。”云姕烑一愣,笑了笑。

  “可惜我不是你。”

  “我们本就不同。你的牵绊太多,才生生伴住了你的手脚。”

  “所以啊,云初,我下面说的话,你要听好。”

  “我需要你报恩。”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剪断我的羁绊,总是别人做了取舍,然后求得我的原谅,可是我也会累,可一不可再,我不想是任何人的舍,不想是谁的由头,所以这一次,我要做取的那个。”

  “小姐,放下了?”

  “不曾。”

  “那…”

  “时间让很多事都变得不重要,以为它会让你的心静下来,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故事,然后无奈的摇头,看看自己过的多糟糕。”

  “我刚才对阿爹阿娘也说过了,我几乎为了他们所有人奉献了一生,所以我要舍弃他们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取那个最后的一分,不为过吧。”

  “小姐,想让我如何?”

  “云初,你可愿帮我?”

  “为何是我?”

  “因为你欠我恩情。”

  “为何是我?”云姕烑沉默了下,终是道:

  “因为只有你,还清醒。”

  “我知道了。”

  “多谢。”

  一连三日,她都来这边陪着她的爹娘,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就是安静的坐着,看看天边的云彩。她去过小时候常去的树林、去过镜湖、吃过小时候常吃的零嘴,直到有一天,那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无措的看着她唤她阿姐。

  “阿姐。”

  “嗯,让开些,别挡着我的阳光。”

  “阿姐。”

  “我在呢。”

  “阿姐。”云姕烑有些无奈的抬眼看着他,这几年又长高了不少,她得仰着头才能看得清了。“坐下吧,你太高了,我累。”云赪燚听话的在她身旁坐下,哪里还有什么皇帝的架势。

  “这么些娘,我不来,你倒是也不曾来过。”

  “我不敢。”

  “时过境迁,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阿姐,你身子…”

  “我自己知道。无妨。”

  “我找了很多神医!定是可以…”见云姕烑看向他,他莫的住了嘴,她不想谈这个。

  “你觉得他们比我厉害?”

  “自然不是。”

  “那比封亦厉害?”

  “……”

  “好了,随遇而安不好吗?”

  “好。”

  “阿姐,你还走吗?”

  “自然,我可不想参与到你们之间。”她没说的明白,他却知道,她是不想夹在姬南琋和她时间,是以眼不见为净。

  “阿姐我给你建了一座公主府。”

  “我知道,听说很好看。”

  “那你…随我回去,可好?”

  “不好。”

  “为何不好?”

  “为何好?”

  “阿姐还在与我置气吗?”

  “你说呢?”

  “阿姐。”

  “嗯?”

  “我错了。”

  “那我原谅你。”

  “真的?”

  “真的。”他们谁都没有看向对方,是不敢看,是害怕看,害怕看到对方神色里有一些的勉强和欺骗。

  “云初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要待人家好。”

  “嗯。”

  “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嗯。”

  “日后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常来看阿爹阿娘。”

  “我…”

  “她不会真生你气,疼你那么多年,甚至连阿爹都设计弄死了,却舍不得对你下手,你就该知道了。”

  “我知道。”

  “要常来。”

  “阿姐怎么会不在!会一直在。”

  “又不是老妖婆,哪能一直在。”

  “就是会一直在。”

  “行,你说一直就一直吧。”

  “倒是你,人家的孩子都能当太子了,你的太子呢。”

  “......“

  “磨磨唧唧的”

  “那阿姐呢!”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问的是什么鬼!

  “我...”

  “云赪燚。我们去放风筝吧。”

  ”现在?”

  “不行?会影响你皇帝的形象?”

  “在阿姐眼里,我可有什么形象?”

  “好像也的确没有。”

  “阿姐,你的嘴还是一样坏。”

  “彼此彼此。”

  “承让承让。”两人都没有看向对方,就像小时候一样闲暇的唠着嗑,偶尔怼几句,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我只是你的姐姐,而他,也只是她的弟弟。

  云姕烑看着夕阳心道我选择原谅你们,原谅所有的过往,原谅所有的不得已,原谅所有的无奈和妥协,原谅所有的伤害和欺骗,而我之所以原谅,都是因为我想好好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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