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徐秋叶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可以向农产队借人，等来年春种或稻收，我们队再派人过去帮忙。”
田明沉思片刻：“倒是个不错主意，回头我找大队长商量看看。”
种树与种水稻本是错时令，且种水稻时期周期更短，农田面积又大，每年农产队插秧时都忙得像陀螺似的，通宵纳田都是常有的事。
虽然借调人手对此难题也是杯水车薪，但起码算桩互利互惠的事。
转至下午，徐秋叶找到李五兰，大家组成小队伍，给村里的贫困家庭送去慰问礼品。
农场的年轻人多数已外出打工，留得垂髫老人独居在家，故每隔段时日，妇联组织会适当送去人文关怀。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她们来到陈村时老人们都在，选定慰问人数16名，竟能全数聚集。
李五兰感到稀奇，陈村这帮老婆子们都难讲地很呐！撂以往送礼，不是闭门就得走田窝里找人，数落得来又得招她们嫌，未了还要把老人安全送到家。
着实憋屈。
有反差对比，李五兰拉着老大娘老大婶们唠家常的情绪都高涨三分。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老人们的关注点更多是放在徐秋叶身上，并且问的都是年方几何、婚配否之类的话题。
关键是徐同志答得模糊，却把老人家们哄得咯咯笑。
李五兰好奇，于是问向妯娌俩：“你们下村那天都跟大家聊什么了？”
廖红英和谢翠丽过去一直负责陈村的妇联事务，相当于村级别的小负责人。
突然被主任提问，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她们也不晓得徐同志与乡亲们聊得啥呀，那天、那天她们连村门口都没踏进去。
徐秋叶听见声响，没搭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从慰问地点离开，她从包里拿出沓宣传单，对其余三人道：
“我觉得上次诈骗宣传力度还不够，听说前天还有人被外地人骗走一串腊肉呢。要不我们再宣传宣传，加强村民们的防骗意识？”
李五兰想了想，欣然同意。
以往她不常来，既然现在人都在这，不如再亲自了解下村里的妇女情况。
且她发现廖红英和谢翠丽答不上问题，心中已有狐疑。
路上宣传时，李五兰有随口拣几个人家问情况，可对方却对妯娌二人的印象及情况问而三不知。
李五兰心头腾起郁火，瞪了她们一眼。
廖红英尴尬赔不是：“可能刚好没遇上他们嘛。”
她们就不信，在陈村大门口宣传的人一个都遇不上。
徐秋叶佯装和事佬，“要不我们换条道走走吧？”她指向陈村下路方向，那里农民居住集中。
谢翠丽也应和：“可以啊，我们换道。”
她与妹妹相互对视，暗自松口气。
下路的居民她们可眼熟好几个，都是在大门发宣传单时认识的！
李五兰吐口浊气：“也行，下路那杨家脱贫户我也好久没去看望了。”
于是大家改道下路。
据说居住在下路的是移民过来的队伍。他们延续原有的生活习惯，房屋建造不同于村中其他，是开放式，窗户建得低，也没有院门。
故每家每户都会养狗，防主人不在家时盗贼进屋。
妯娌俩生出底气，进巷时也走在前头，可突然，“汪汪”的狗叫声在空气中传开，一只黑狗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似如临大敌，恶狠狠对着她们。
妯娌俩惊得花容失色，连忙退避三舍。
李五兰见怪不怪：“慌啥？不就是只狗吗？”
以前她年轻时下队，被狗吓到的时候就得出经验，只要从容不迫从它们面前走过去，狗便不会拿你怎么样。
越惊慌越容易乱。
但渐渐李五兰发现不对。
家养狗多数都较纯良，可瞧见她们过来，竟一狗带头，数狗跟随，都凶恶地朝她们咆哮。
不一会儿，窄巷里已经聚集好几只狗，在汪汪地叫个不停。
这阵仗，谁不发怵啊！
“大家走快点。”李五兰再淡定，也不得不先避开。
“俺腿软，要不俺们先回去吧？”
廖红英苦着脸，早知道下路那么多狗，她就不来了。
李五兰脸一黑：“要回你自个回。”
廖红英自知不妥，咂咂嘴不敢接话。
还好有在家的庄户人，从窗边吼几声，替她们把狗驱赶开了。
李五兰松口气，但更多的是气急败坏。
隐忍的小宇宙也忍不住爆发，她皱眉不悦地看向并肩走的二人：
“妯娌俩妹儿，怎么回事？狗看见你们都叫个不停！”
在过去，有种说法。村中狗看到干部而不叫，说明它眼熟这名干部。可若来了以后狗冲他直叫，也能侧面说明干部很少来村里走动。
这个说法，也是农场不成文的信条。
陈村规模本就小，可负责村事务的负责人竟还有村民不识的情况，不是她们偷懒是什么？！
廖红英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主任，可狗不单单冲我俩，也对着您叫。”
李五兰：“”
谢翠丽：“”
她拉住弟妹衣袖，眼神示意她别再讲却仍是没拉住。弟妹嘴跟开闸似得：
“要俺说就是狗太凶了，这些不听话的小畜生就该好好使棍棒教训下，省得它们乱咬人。”
李五兰狠狠地摁摁眉骨。
徐秋叶小声插话：“可能它们是冲我而来，毕竟我新来的嘛。”
“徐小同志你不用开解了。”妇联主任已然气急，“我就问红英，你知道杨家脱贫后，分到几分私种田？”
廖红英：“”她怎么知道嘛。
“你知道”意识到质问无利，李五兰突然止住话。
算了，妇女工作本就受苦深，她若不忍住脾气，就要把人骂跑了。
“思想不积极，行为不端正，当初加入妇联的时候，你们当初可不是这样向我保证的。”
“我每天管的事多，是做不到只盯着陈村。可你们是直接对接村中的妇女家庭，要是消极怠工，怎么把妇女工作做好嘛！”
谢翠丽低下头：“您说的是，对不住，以后俺们会改的。”
就连马大哈廖红英也没再反驳，“俺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和姐好好做妇女宣传、做思想工作。”
她可不想失去这份工，每月得到的工分可以多养活一口人呢。
李五兰知她们心思不坏，于是见好就收，开始挨家挨户做宣传。
从陈村出来，李五兰是和徐秋叶顺路，故最后是一起走的。
“小丫头，今日为何不说自己已经婚配？”八卦心起，她故话重提。
徐秋叶打哈哈，硬着头皮答道：“不瞒您说，我就是用说亲一事跟大娘们聊起来。不过主任，这件事您可别说出去啊。”
要是让她娘或者陈白录知道，那就哦豁了。
李五兰到底比她年长，想法也全面：“嘴上没个把门怎么行？以后忌讳的话还是少说。”
“收到。”徐秋叶自我安慰着：老人家嘛，多数是口头问问。
她们太缺人陪伴，没人陪说话，跟不上年轻人的话题，能与晚辈牵扯的无非是适龄嫁娶，成家立业。
若能在陪伴时搏得她们开怀一笑，撒下个善意的谎言，应该
徐秋叶垂下脑袋，在心里默念三遍陈白录对不起。
以为慰问事情就此揭过，没想到李五兰说的话又让她头皮一紧。
“方才妯娌俩受到教育，你满意不？”
徐秋叶咬舌，“您都知道了？”
李五兰眯起眼：“无端让我跟去送礼，又引我们去下路，你心思不浅，准备工作也到位，知道直接告状没有证据，又怕招惹是非，所以给我下套？”
“冤枉呀主任，我怎么敢呢。”徐秋叶像只小蜜蜂，在主任两侧来回飞动，嘴巴像抹了蜜，“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您有心，我也拿二位姐姐没辙，是不？”
她笑得狗腿，却又实打实提醒了李五兰。
不过妇女并未斥责，反而夸奖：“你做得对，我该表扬你。”
要不是此次下队，她也不能反应过来——妇联队伍是时候加强思想工作了。
她似燃起雄心壮志：“看来，我得好好检查检查咱们妇女的工作了！”
徐秋叶：“”
妇联主任一不做二不休，下来七天，她陆续把农场的村走跟完，打得另外五位女同志措手不及。
检查过后，李五兰又召开集体会议，以整个集体懒惰怠工为由，让大家写1500字的工作检讨。
徐秋叶除外，她则写工作总结。
交总结这天，徐秋叶溜得飞快，生怕妯娌二人回过神来找她算账。
不过，廖红英与谢翠丽也懂自我反省，哪怕心有罅隙，最基本的勤恳态度也会做到位。
傍晚太阳落山，气温也逐渐降下来。徐秋叶拢紧衣袖，瞅瞅天际。
年关将至，农场的居民都忙着丰收、储粮。
提及丰收，她想起自己的小菜园，正考虑要不要去摘菜，突然一道身影吸引她的目光。
她步伐顿住，眯起眼，望着正前方。
眼前之人穿着破烂的西洋服，乱糟糟的发型让徐秋叶联想到街头的流浪汉。
“流浪汉”步伐很快，手里似藏着东西，掖在外套里，不时回头望着。
“等一下。”
诡异的景象让她下意识伸手拦住他。
“流浪汉”似乎刚发现徐秋叶的存在，听见声响，慌张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分明是个少年，有着一张好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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