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骗骗花（8）
我和阿贝多一起离开了营地。
难得的晴天，日光照在雪地上，积雪闪闪发亮。脚下的雪很蓬松，踩上去会发出嗤嗤的响声。
阿贝多走在前面，留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他思考时经常会陷入这样的沉默。我也不管他，跟在后面脚步故意放得很重踩雪玩，嗤嗤嗤嗤的踩雪声响个不停。
我带着绝妙的伪装道具——那个木桶，为了偷懒，我拖着它，木桶在不算平整的路上磕碰，当啷当啷。
嗤嗤嗤，当啷当啷，忍受了许久噪音的阿贝多在一个路口停下来，好心地发问：“是不是有些累了？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语气诚恳，我深受感动，摇摇头表示不累。要是放在以前，我拎着分量不轻的桶走了这么远，一定浑身酸痛，但成了魔物之后，由于身体强度改变了的原因，体力也似乎变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贝多在我摇头之后，他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不少。
“好吧。”阿贝多叹气。
我一路声势浩大地下了雪山。
雪山脚下，地面上只浅浅地覆盖了一层雪，前面不远处积雪消失了，露出枯黄的草地。我们又走了一段距离，见到了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一扫刚才枯败的景象。
“去蒙德城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我还有材料需要准备。”阿贝多说。
阿贝多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山崖上。这座山崖高而陡峭，生生从地面拔起，与周围平坦的地形格格不入。山崖顶端边缘形成锋利的锐角，阿贝多在这个锐角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塞西莉亚花，一般只生长在风急的高处。”阿贝多比我先到一步，他看着山崖上的白花向我介绍道。他的外衣灌满了风，衣角翻飞，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色蝴蝶。
他好像要被风吹跑了。我刚爬到崖顶，见到这一幕，脑子里突然萌生出这个想法。
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把手里的木桶一甩摊在地上。阿贝多和我截然相反，一点长途跋涉的疲劳都没有。
他摘了朵花走过来放在我脑袋边上比了比，又将花递给我，说：“你头上是塞西莉亚的花苞。”
我对此没有丝毫想法，只应了一声没有问别的问题。我没有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毕竟早已接受了变成另一物种的事实，再坏的结果也只可能是从“骗骗花”变成“变异骗骗花”而已。
阿贝多将采好的花放下，看我一眼，也学着我躺在草地上。一时沉默，只得听见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天色渐晚，暗淡的紫色蓝色逐渐取代了天空中明亮的橙红色。我看着星星慢慢的显现出来，一颗，两颗。
数到十来颗，这时阿贝多忽然说：”成为骗骗花之后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我还处在大脑放空的状态，开口回答他，还好吧。不属于人类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把我安逸的心情一下破坏殆尽。
突然意识到现下的身份，我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阿贝多。
他神色沉静地望着天空，浅色的眼睛里映出星星的倒影。
“突然变成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物种，会很难适应吧。周围没有能理解你的人，即使是现在身为你的同类的其他骗骗花，也不能与他们交流。”
我想了想，抓起一朵塞西莉亚花在他面前晃晃，再放到嘴边啃了一口。塞西莉亚花刚尝没什么味道，过一会竟然微微回甜。
还挺好吃。我忍不住又啃了一口。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食物就可以？”阿贝多看着我吃完了那朵花。
我的意思其实是能活着就行。活着就要吃饭，说有吃的也差不多。我点头。
阿贝多笑了，“容易满足也是好事。我很羡慕你。”
喂，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虽然阿贝多没有贬低我的意思，这两句话拆开来看也没什么问题，但放在一起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含义。
我郁闷地坐起来，拔了两根草发泄一下愤怒。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说，“意识到自己的特别却无法改变、无法融入是件痛苦的事，你不因此感到苦恼，所以我很羡慕。”
他不像单单讨论我的事，好像意有所指。我想了半天，阿贝多身上能看出特别的只有那个。
他为此感到苦恼吗？明明那么好看的印记。
我轻轻点了点他脖子上的星星，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下又指指我自己。我想说的是，如果觉得自己太特别很孤单可以给我也整一个。本来我想指脖子，但发现我好像没有，于是尴尬地换个方向指头。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略微弯起的眼睛里流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谢谢你的安慰。”
他站起来，拂去身上沾着的草屑。
“虽然这里风景不错，但现在，我们该动身了。”
我们走到蒙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隐在云后，四处都很昏暗，像蒙了一层黑色的纱。托天色的福，我可以不用遮掩走在城外的路上。
蒙德城是一座三面环湖的小城，一面有桥连接城门与对岸，供人往来。石质的桥下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
天色已晚，路上见不到行人，只有城门口守着两个士兵。
进城的时候，千辛万苦带来的木桶终于发挥了作用。我用木桶挡了一下，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城里的商店大多打了烊，还亮着灯的一两家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阿贝多说还正在营业的都是酒馆。
城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奇，我左看右看，没注意阿贝多的身影已经停住。
我撞在阿贝多身上，接着被路边的货箱绊了一下，往前面一扑，狠狠摔在地上。
我还有些发蒙。趴在地上，我的视线里只有一双黑色的长靴。与此同时，面前的石板路折射出的光越来越亮，月亮出来了。
“魔物？”突然，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这时，伴随一声巨响，一柄大剑猛地插入地面，整个过程迅速利落，像切豆腐一样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我看着距我不到半公分的剑柄，吓得大气不敢出。
阿贝多轻巧地走到我面前，挡住那人的视线。
“晚上好，迪卢克老爷。”
“阿贝多，你如今已经疯到与魔物为伍了吗？”
“这是我的客人。”阿贝多轻描淡写地回答，回过头将我拉起来。
“客人？”迪卢克冷笑道，“呵，你的事我不想多管，但如果你的这位‘客人’做出危害蒙德的事，我不介意多管闲事替骑士团的那些家伙清理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阿贝多。”
“不劳费心。”阿贝多语气依然平静。
迪卢克没有再说话，他抽出地上的剑，朝城门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怎么样？”阿贝多问我，他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
我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表示没事。除开人差点被吓没了。
“不用担心。”阿贝多安慰道，“炼金工坊就快到了，那里都是我的学生，你待会可以好好休息。”
我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我记得炼金工坊里有砂糖的最新成果，四倍大甜甜花。”阿贝多又说。
甜甜花？还是四倍大？
我瞬时来了精神，拉着阿贝多马上要走。
还没走到炼金工坊内，远远就看见一个青年迎上来。
“阿贝多老师。”他看见了阿贝多背后的我，问道：“这是？”
“我的客人。”阿贝多又看向我说，“这是蒂玛乌斯，我的学生。”
我想，既然是阿贝多的学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放下心，朝他挥了挥手：“嗷！”嗨！
蒂玛乌斯却像见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他两眼放光的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快得甚至阿贝多都没来得及拦住。
“阿贝多老师的客人，请问我可以解剖你吗？"
“蒂玛乌斯。”阿贝多的声音带了责备的意味。
我只觉得心里拔凉，前有拿我做实验的阿贝多，后有想解剖我的阿贝多的学生，旁边还有一个只见过两次就想把我切成片片的迪卢克。
人生惨淡。
我想，我必须得找个机会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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