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亮金字塔

无知无觉的黑暗中，阿依德感到窒息、恐惧、以及绝望，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梦中，意识在不断地下沉、下沉，慢慢地被吞噬。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却僵硬地没有任何反应。

        死亡从没那么真实和接近，仿佛死神的手指正在慢慢抚上咽喉，灵魂在慢慢冻结。

        忽然眼前出现一丝光明，那光像锥子一样刺破浓厚窒息的黑暗，刺穿双眼，刺穿颅骨，直刺进灵魂深处，带来红热烙铁一般的痛楚。阿依德猛地迸发出一声呐喊，仿佛戳破了一层厚厚的隔膜，窒息感和死亡的恐惧消失了，真实的世界再次将他包容在内。身体的重量、掠过皮肤的风的凉爽、耳边嘈杂的人声，一切都那么地熟悉。

        阿依德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几张熟悉至极的面容。那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他们正担心地看着阿依德。

        他下意思唤出他们的名字，三岁的小儿子第一个跑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阿依德习惯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

        但阿依德很快发现有些事情永远地改变了。

        他发现自己的肉体变得如同枯木般枯槁，但力量却变得更大；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也不再有呼吸，但却没感到窒息或痛苦。

        现在的他不再是莫汉部落的战士，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僵尸，一个有自己意识的亡灵。

        “我已经死了？”阿依德感到一阵茫然。

        与此同时，月亮金字塔深处的奥克斯终于等到了兰迪的通知：“太阳金字塔测试通过。能量通道即将建立，请按程序测试月亮金字塔的性能。”

        巫妖枯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问题！”

        聚集在先前的沙丘、现在的农田中的亡灵守卫和奴隶已经不再泾渭分明。恢复了意识的亡灵开始试图寻找自己熟悉的人，而奴隶们也放下心来开始寻找自己的亲人，期盼他能给恢复记忆。活人和亡灵渐渐混杂在一起，时不时这里或那里发出一阵欣喜的欢笑或哭泣，那是又有人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最先恢复意识的是那些死亡时间较短、生前实力较强或者意志比较坚定的那些亡灵。不过最终恢复了意识的亡灵也只占总数的五分之一，因为亡灵中的多数都是奥克斯从各地墓园中盗取的“旧”尸骸，其中很多都有不少年代了。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亡灵恢复了自我意识，也开始有人开始谋划着一些事情，比如逃亡、比如复仇。

        可惜他们的谋划最终也没能被付诸实施。

        随着月亮金字塔的表面亮起一层银白的冷光，所有的亡灵都像被冻结一样瞬间停止了活动。接着，它们的灵魂之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苍白的冷焰从五官中溢出来，仿佛有种无可抵抗的力量在将灵魂之火从它们的身体中抽离出来。

        僵持了一瞬间之后，数千朵灵魂之火无可奈何地被抽离出来，化作数千颗苍白的流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划过暗淡的天空投入到月亮金字塔上同样冰冷的苍炎之中。

        一阵整齐的哗啦啦碰撞声响过，所有亡灵，无论是恢复了意识的还是没有恢复的，都倒在了地上，重新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阿依德感觉自己身不由己地顺着一条曲折的秘银导线穿行在月亮金字塔复杂的内部构造中，越来越深入，直到投入到一片光芒中。

        阿依德，或者说是阿依德的灵魂之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海洋般蔚蓝的空间之中。无数光点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按照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引导而运转，共同构成一个复杂而有序的体系。阿依德分辨不出其中的奥秘，但出于某种他所无法明了的原因，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是处在一个命匣之中，而周围的光点都是和他一样的灵魂之火。

        命匣是一个巫妖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死灵魔法最重要的创造之一。所有其他种类亡灵的灵魂都是直接与躯体融合的，只有巫妖的灵魂是与躯体分开的。巫妖的灵魂寄居于命匣中，只要命匣完好巫妖就可以无限次地重生，躯体的损毁也不会影响到灵魂的完好。事实上命匣才是巫妖的本体，而通常所见的亡灵外形仅仅是他遥控的一个傀儡而已。

        兰迪创造性地制造了一个超级命匣，其中的蜂巢体系可以容纳极大数量的灵魂而不会发生干涉。这样一来既使得其他亡灵在保留本身特性的同时获得了巫妖的重生能力，又将所有亡灵的灵魂置于自己的直接掌控之中，更能带来一些额外的好处。

        事实上，灵魂是一种复杂有序的特殊机构，其特点是能够快速处理复杂信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灵魂就是一个处理器，一个CPU。而且大多数时候灵魂都处于低活性状态以节省能量消耗，只使用了大约百分之一的运算能力，就如同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芯片。

        但对有了太阳金字塔的兰迪来说，能量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因此一个容纳了数千个灵魂的蜂巢命匣就等于一个拥有数千个生物CPU的超级计算机，不仅不会成为负担，反而能够为她提供大量的运算支持。或者用法师们所熟悉的方式来说，就是提供了数千人份的额外精神力。

        对兰迪来说这才是月亮金字塔的主要作用，有了这个才能复制很多地球信息科技产品的功能。至于为亡灵部下提供重生能力以及用来控制部下的功能反而是个额外的赠品。

        不过仅仅是这个赠品就已经让巫妖赞叹不已，也打消了他最后一点野心：他用了二十年、舍弃了活人生命才获得的一点点知识和成就，和跟随兰迪几个月所获得的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

        这就如同一个勉强没被饿死的乞丐忽然交了个土豪朋友，只要每天帮着遛遛狗就可以顿顿大鱼大肉。他会傻到为了几个肉包子和土豪朋友撕破脸么？

        因此奥克斯现在对兰迪是言听计从，一丝不苟的执行她的计划：让他的亡灵部下重生，然后命令其中未能觉醒的回到墓园中去；已经觉醒的，比如“又一次”复生的阿依德，则可以继续和他们的亲人体会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悦，同时也通过他们的语言将月亮金字塔对亡灵的控制力宣传出去，以消除奴隶们可能产生的叛逃倾向。

        和太阳金字塔的磅礴威力相比，月亮金字塔显得默默无闻，但两者的地位实际上是对等的。

        太阳金字塔提供魔能作为能源，提供物质资源；月亮金字塔则消耗能源来处理复杂信息，提供控制能力。

        太阳金字塔掌控生命的力量，代表生的希望；月亮金字塔则掌控亡灵的力量，代表死亡的恐惧。

        这两个金字塔相辅相成，共同形成兰迪向巫妖所描绘的亡灵国度的物质基础。以这个系统为基础，生者得以繁衍生息，他们死亡后变成亡灵，还能以另一种形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并且继续进化。

        但不管这些生者和亡者如何进化，他们其实都是被饲养在容器中的“蛊虫”。他们的进化样本随时都在两座金字塔的监控之下，而兰迪和奥克斯可以随时获得他们的进化成果，以保证自己永远拥有最高的进化序列。

        这就是兰迪规划中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的真正作用。

        不过，这还仅仅是进化之路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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