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假若有你

时光匆匆而过。路上的行人依旧忙碌和嚣杂，餐厅里因为就餐时间结束了，客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午间过半，堡垒高耸的围墙包裹着的狭长天空中，光线向另一个方向开始倾斜。被城墙所遮挡的阴影角，通过窗户折射而来，覆盖到了黑羽脸上。

        艾丽说完，只是微笑着。没有顾及眼角划过的眼泪，任由泪珠在自己动人的容颜上形成一道泪痕。

        黑羽有点犹豫，不过想了想，还是起身站了起来，轻轻走到艾丽身边，帮她递来了一张柔软的纸巾。艾丽微笑着接过了纸巾，但是没有去擦拭眼泪留下的痕迹，只是依然露出平和的微笑看着他，轻轻摇头，示意不用关心她自己。

        黑羽拿捏了一会用词，最后还是决定开口对艾丽说道：“艾丽……我还是叫你艾丽吧。虽然我没有在你位高权重的位置，不太明白是什么感觉。不过，你的感受我还是可以大致理解的。”

        艾丽轻声说道：“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有时候感觉好累，但是又不舍得放弃。”

        “人总是这样的吧，最难理解的都是自己。”黑羽想了一下，对艾丽说道，“也许，每个人在心底深处会藏有另一个自己。所做出的一些事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愿。会让自己难以理解，却总是越陷越深。”

        艾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了笑，对黑羽说道：“是有点这样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是艾丽，一个是艾莉娅？”黑羽抓了抓腮，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这样举例也许不太对……不过我有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心里总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让我做不同的事，但是真正是我想做的只有一个，但是究竟哪个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自己本身却很难选择和寻找出来……所以说，人其实是很矛盾的生物吧。”

        “的确是很矛盾哟……”艾丽用平静和温和的对黑羽说道，但是眼睛周围却有点红红的，双眸有晶莹闪过，“也许我内心深处已经有什么坏掉了吧。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恨自己，但是却想做更多让自己憎恨的事。再过不了多久，可能我就成了用人民的鲜血登上王位的暴君艾莉娅了。果然，原本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坏人，而艾丽……只是我仅剩的良知产生的幻影吧。”

        “不，你不是……”黑羽说道，“至少我觉得你不是。”

        “为什么呢。”艾丽轻声问道。

        当然是因为你美貌动人啦，美丽即是正义……呸，黑羽抓了抓头发想着，我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思考了一下，继续对艾丽说道：

        “人很难看清自己，自己一个人会往错误的方向越陷愈深。所以，才需要有朋友吧，能和朋友倾诉沟通，对照呼应。借此也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从内心阴暗的小角落里找到真实的想法。”

        “哎呀……是这样么？那就是说……艾丽才是我，而艾莉娅……”

        面对着艾丽，看着她晶莹的双眼又渐渐浮起的泪痕。黑羽又靠近了她一些，轻轻用柔软的纸巾来帮她擦拭眼角。不过随着黑羽轻轻擦拭，眼泪反而越发更多了起来，直至最后成了两趟止不住的泪泉。

        扔掉了手上已经被眼泪打湿的纸，黑羽又从旁边拿过一张，继续帮艾丽擦拭着，嘴里说道：“艾丽你呀……我猜，出身贵族的你，一定少了很多可以倾听和述说的朋友吧。又孤身一人被派到遥远的凡尔赛堡垒，虽然看不到你的生活细节。但我能从这街道、这城市中，看到你的尽心尽责。所以我想，真实的你，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艾丽才对。”

        听黑羽说着，艾丽不仅没有躲闪黑羽擦拭，还轻轻抬起了头，用白皙动人的容颜对着他，任凭黑羽在那儿这里擦擦那里擦擦，还在泪迹斑斑的脸上对他做了一个笑容。

        把眼泪和泪痕擦干，黑羽看着眼前终于恢复如常的艾丽，也对她回复了一个微笑，说道：“好啦，漂亮的艾丽又回来了。如果还想哭就尽管哭出来吧。眼泪不是酒，不宜珍藏。”

        “谢谢你……”轻轻摇了摇头，艾丽指了指自己胸前，微笑着说道，“这里有一些奇妙的感觉，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有点难受，又有点舒服。就好像小时候沐浴在黎明之城花园里的太阳光下……”

        “把想说的说出来，再把想哭的哭出来，一切就会变好了。”黑羽对艾丽点了点头，“艾丽，虽然吧我其实有这样啊那样啊的不良企图……不过可以的话，就把我当朋友吧。”

        艾丽又恢复了平常温和的笑容，用柔和莞尔的声音对他说道：“我不介意有企图哦。黑羽，能这样对我说话的人，有生以来你是第一个，谢谢你，也谢谢你成为艾丽的朋友。”

        黑羽挠头，赶紧转过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顺便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心中想到，这强装出来的冷静也真算的上是一个高难度挑战了。

        “黑羽……”没等他坐回去，艾丽又对他说道，“可以的话……请借我拥抱一下吧。”

        “啊？”黑羽刚从一脸窘相中出来，被艾丽这样说着，有点犹豫。不过又想，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吧。于是转了过来，点点头，走向了艾丽。

        还没等他站稳，这位金发的第一皇女就呼的一声扑在了她身上。身高比黑羽还高出许多的艾丽，就这样抱着他，埋进他的肩膀，发出了轻微的呜呜声。

        有点柔软细腻，又有少女独有的清香气息。在被艾丽拥抱中，黑羽伸手轻轻摸了摸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抚摸，艾丽抱着他的手更紧了。感觉肩头有一些湿润和冰凉，以及因为少女紧紧抓着、虽然不至于作痛，但是却能更深切的感受到的体温和心跳声。

        时光一点一滴的过去了，艾丽轻轻松开了抱着黑羽的手。金发少女把双手搭在他肩上，抬头用视线看着眼前的少年。白皙美丽的容颜上被风干的眼泪弄出了几道隐约可见的痕迹，深邃的双眼此刻也环绕着因为大哭一场导致的通红。

        对黑羽笑了一下，艾丽被泪迹弄的有点浑浊的脸上，又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接着，少女红唇轻启，说道：“假若有你，如果再早一些，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悬崖勒马也不晚，”黑羽说着，也以微笑回应少女，”亡羊补牢未为迟。”

        “说的真好……哎呀哎呀，又是异世界人的名言？”艾丽笑容绽放，对黑羽说道。

        ……

        过了一会，两人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服务员也端上了最后的海鲜咖喱和咖啡。在咖啡的热气腾腾中，午间也渐渐过去，阳光更加倾斜。城墙角落的阴影，和餐厅里的光线相互交错，像一场光与暗的变奏。

        桌上的食物被黑羽快速扫荡，最后全部一扫而空。食量相比黑羽要小很多的艾丽早早停下了就餐，一边细啜咖啡，一边欣赏着黑羽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时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看黑羽快吃完了，艾丽从一旁给他递过了纸巾。消灭完最后一块比萨之后，黑羽接过艾丽的纸，擦着嘴边各种奇怪的残渣。看着黑羽的模样，艾丽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然后捂嘴笑着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

        “哈哈哈……抱歉抱歉。并不是因为好笑才笑出来的哦，只是感觉特别开心。”

        擦完了嘴巴的黑羽只是摇了摇头，做出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然后抓起杯子开始品饮热气环绕的咖啡。

        “没事我知道自己吃相比较难看……不过确实挺好吃的，既然吃东西还是要吃饱至上。”

        艾丽捂着嘴停住了笑声，然后带着微笑看了一会黑羽，说道：“和黑羽在一起总是感觉很开心。异世界人都是这样奇妙，对了，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黑羽把热腾腾的咖啡杯放到了桌上，想了想，说道：“和这个世界差不多吧，只不过没有魔法，有一种叫科学技术的东西。”

        “科学？好像听过这个词。”艾丽问道，“是不是和炼金术很相似？”

        “有点接近，不过我也不太懂就是了……”黑羽说完，心中想到。这个世界嘛，本来就是作为现实人的他所创造的，所以很多地方相似也不奇怪了。

        艾丽微微点头，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很向往那个世界哦。我想，黑羽在那个世界一定是个很崇高的人，难道是国王？”

        “……啊，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黑羽一脸尴尬的说道，“甚至属于比较底层的那一类吧。”

        “怎么会呢，一定只是没有合适的机遇吧。”艾丽笑着说，“就在刚才，我甚至有了一种关于你的奇怪想法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嗯？关于我？是什么？”黑羽有点茫然的问道。

        “那就是……”艾丽说着，一直轻松自若的脸上竟然生出了几丝微红，“如果可以让黑羽来当这个国家的国王，而我可以安心当你的王妃，那该多好呢。”

        “啥啥啥！？”听艾丽说着，黑羽噗的一下，差点把喝在嘴里的咖啡全部给喷了出来。

        “哎呀哎呀，很奇怪的想法吧，只是开个玩笑啦。”艾丽又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视线飘忽着看了一会窗外，又重新看着黑羽，“那天那两个……是黑羽的恋人吧？都很不错哦。”

        “没、没没没。只是，朋友罢了……”

        “啊哈哈，这样？这是我第一次猜错呢。”艾丽轻轻笑着说，“一个很漂亮，有无穷无尽的自信，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但对自己的方面却又极不坦诚。一个温柔，可爱，但又仿佛为你隐藏着内心深处的痛苦和阴影。虽然各不相同，但两个人眼神都透着对你一样的喜欢哦。”

        “呃，第一个倒是挺接近的，不过第二个……沧雪？”黑羽回想了那个少女的面容，有点犹豫的问道，“她……在内心隐藏着什么？”

        “因为未曾相识，所以我只能从眼神里猜到，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艾丽说着，双手又捧起温度已经微微下降的咖啡杯，“那个女孩的内心远远不像所表露出来的那样温和平静。也许平常所流露出来的，只是一种无形的伪装吧。”

        伪装……吗。黑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于沧雪，他确实不太了解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只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边，也许，该有一天去倾听一下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过虽然说是伪装，倒是不用太担心。那个少女，是真心实意的对你，这种伪装也只是为了可以与你相处，不让你担心，才刻意做出来的吧。”艾丽依然是轻笑着说道，“令人惋惜的伪装，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娶了她哦，这才是解除她内心痛苦的最好方法。而且，我相信，她也不会介意你心里还有其他人的。”

        “呃……这个先不谈了……”黑羽一脸窘迫的说道，眼神漫无目的胡乱环顾，脑海里则思索着关于沧雪的点滴。

        “虽然可以轻松的读懂别人，但是却从来读不懂自己呢。”艾丽苦笑了一下，视线看着黑羽，说道，“有点羡慕那两个少女，可以把自己的无数烦恼抛之脑后，安心的跟随在你身边。哎呀哎呀，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适宜，艾丽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话。

        接着，金发的少女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熙攘的人流，没有再说什么。任时光在耳畔的沉默中悄然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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