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输赢皆两难 一

邱云生的咳嗽，让李秀儿猛地清醒过来，看看棋盘，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啦，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埋怨自己，这盘棋可是关系到整个云生道场啊，自己怎么能下得这样的轻率？

        其实，李秀儿真的用不着责备自己，年少而知慕好艾，那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事情，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难免有点慌张，失常在所难免。

        再者，避免了中盘的厮杀，其实对她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中盘对杀，她和刘波都是强项，真要刺刀见红，谁胜谁负还很难说，现在的局面虽然混沌，但起码还可以掌握。

        李秀儿长考之后，开始在左上角动手。这盘棋在经历了开局的攻杀，中盘的缠mian后，终于进入了斤斤计较的官子阶段。

        如果换成是一个月前，恐怕胜负天平现在就该往云生道场一方倾斜了。虽然李秀儿擅长的是攻杀，但她毕竟有一个职业出身的父亲，在官子上怎么也要比茶馆彩棋出身的刘波要强上许多。但令人惋惜的是，如今的刘波已经并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在船上和号称“业余李昌镐”的方杨深刀光血影了这么多次，早让他的官子技艺得到了飞速提升。加上重生前学习过的一些2000年后的官子定型手法，这时刘波的水平，至少已经相当于普通的职业棋手。如此再作比较，李秀儿难免就处在了下风。

        而接下来棋局的进程，也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这盘棋，对于刘波而言，是非常愉快的。以往和方杨深等人下棋，最开始都是自己占据上风，然后在官子阶段被别人一步步的追赶。如今的情况正好颠倒过来，顶过了开局的暴风骤雨，度过了中盘的缠丝软剑，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施展刚学会不久的化骨绵掌了。

        白棋一步一个脚印的蚕食着黑棋的地盘，虽然很缓慢，但却很坚实，形势也一点点的朝白棋有利的方向发展，不用看棋盘，光从彭老怪和方杨深的脸上都可以看出来。特别是方杨深，胖脸都笑得发圆，嘴里还在不停的嘀咕。如果有心人凑近仔细听听，大约的意思就是在夸奖刘波的，

        好，不错，这是先手三目。

        嗯，这样下就对了，有我的风范。

        彭老怪虽然嘴里没有嘀咕，但时不时的用眼角看一眼已经脸色铁青的邱云生，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邱老哥啊，你的云生道场也不怎么样啊，坐镇主场连我们几个远道而来的业余棋手都收拾不下来，可悲啊，可叹啊。

        这两位不是故意刻薄，围棋世界成王败寇，自古亦然。可是邱云生毕竟是雄霸汉口三镇多年的棋界泰斗，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他的脸色也渐渐由铁青变得发黑，甚至呼吸也开始渐渐沉重起来。

        父女连心。身后父亲的心情，李秀儿不用回头看，也能体会得到。可是，官子毕竟不是她的强项，而刘波的收束又秉承了方杨深谨慎而坚实的风格，让可爱的女孩有心杀贼，无处下手。

        深秋时分，就算是三大火炉之一的武汉，温度也已经很低了，但是汗水依然一滴滴的从李秀儿的额头渗透出来。她仔细的将棋盘上的每一处都看了又看，希望能找出白棋的破绽。

        “滴答”，一颗汗水终于忍受不了地心引力带来的重压，伴随着黑棋的落子，从李秀儿的额头上滑落。声音惊动了依旧沉浸在棋局中的刘波，他抬起头来，方才发现，对面坐着的心仪女孩，早已是脸颊通红，汗流满面。

        她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这是刘波心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可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确实不大，应该没有一个正常的父亲，在女儿生病的情况还要逼着她下棋的。

        那难道是因为紧张？刘波又看了看李秀儿身后脸色发黑的邱云生，终于明白，李秀儿本身可能对这盘棋看得并不是如何重，但因为父亲，她心里一定很希望能赢下来。

        你想赢，可我也不能输啊。刘波回头看了看喜笑颜开的彭方二人，心头也是起伏不定。如果说这是一盘普通的棋局，只是他和秀儿互相切磋，刘波估计想都不用多想就放弃了，围棋嘛，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游戏，用游戏搏佳人一笑，何乐不为？

        令人可惜的是，围棋只是有时候是一种游戏，有时候却不是。比如现在，这盘棋本身的意义就绝不是黑胜白负或者白胜黑负那么简单，而是彭鸿余方杨深心中重庆业余围棋界的地位，是邱云生眼里云生道场的未来。

        难啊，难啊。现在刘波才第一次觉得，有时候，和棋盘内的计算相比，棋盘外的计算，要复杂得多。

        可是再难的计算，也总有能算清的时候。一个有过重生经历的人，难道还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被难住吗？刘波突然想起了围棋界流传很久的一个往事，2001年美女棋手毛佳君应邀去韩国做围棋电视解说，闲暇时候和世界第一人李昌镐手谈了一局。据说李昌镐因为喜欢毛毛，故意将一盘胜定的棋，转换成了平局。

        是啊，秀儿很想赢，我也不能输，为什么不能下成平局呢？刘波心中豁然开朗，李昌镐能做到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试试？他是围棋世界第一人，我也是围棋世界重生的第一人啊！谁也不定比谁笨多少。

        主意拿定，刘波刚才的迷惘在心中一扫而空。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就是怎么样把这一盘自己看上去已经优势屹然的棋不动声色的给走成平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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