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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单看房间里的桌椅摆设就知道孙侍夫多受宠,她爹家原来就是张家集上走街串巷卖油的,因为人长得好被张举人看上后直接抬进了举人府里。

        生了个女儿也有出息,现已经中了秀才。

        孙侍夫人妩媚,嘴又巧,就是现在张举人一个月里总有七八天宿在他房间里。要知道跟着张举人的男子可不少,不要说侍夫,就是侧夫有的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张举人一面,面都见不上,更说不上话了。

        在举人府里,能跟举人老娘说上话的,即使是侍夫下面人也是巴结着。更别说人家女儿眼见出息了,下面奉承的人就更多了。

        “呦爹啊,您这茶可真香,您是不知道我们家里老爷子多少好茶叶非等放到没味了才拿出来给我们喝。”

        “怪谁,我当年就不同意你嫁到陆家,你就认死那家。”孙侍夫虚点了点儿子。

        陆张氏嘴里的茶一下子苦了,他是认死了陆家,可不是认的陆义。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一提嘴里就发苦,心里就发恨。

        孙侍夫只当没看出他的脸色,多大年纪了还记恨着当年那点子事儿,再好看的脸能当饭吃!男子啊,终归得自己活明白。

        “怎么那三个小的还能翻出你的手心,我可不知道我儿子都没用到这个份上了。”孙侍夫慢条斯理道。

        正捏着新鲜点心吃的陆秀秀一听这个,心里这些日子压着的火噌一下上来了,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把陆家大房这些日子以来的事儿都说了,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小外爷爷。

        孙侍夫给他重新挑了块点心,转而对儿子道,“多大点事儿,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娘子也值当你在这档口专门跑这一趟。”

        “爹啊,你是没看到那三个小浪夫不说穿金戴银我看也不远了,新棉被新棉袄,一车一车的黑陶瓦,昨儿才去了县城听说今儿又要去镇上逛去了!”

        说着说着陆张氏委屈起来了,“他们才多大,就受用成这样?我都多大了,在陆家老爷子面前做小伏低当了快二十年女婿,别说什么都被老爷子压着,连身新棉袄都不敢穿,就是您给我的银簪子金戒指,我都不敢戴!”

        说着伸出手,“您看看,好歹家里还买了两个下人,死老头子都到这时候了有时候还拉着我做活——”

        “怎么说话呢,老爷子就是老爷子,胡说什么死啊活的,也不怕人听了去,就是人打你嘴巴子,告到你娘那里,有你这句话也是你不孝顺该受着的!”孙侍夫恨铁不成钢教训他,叮嘱多少遍也不顶用,还是没吃过亏。

        陆张氏撇了撇嘴,“我不说老爷子,我就说大房那三个,爹啊我怎么甘心啊!当年他们爹就占我便宜,害了我,现在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又吃香的喝辣的,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我也咽不下这口气!”陆秀秀接道,嘴里还含着点心呢。

        孙侍夫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大的大的光一个精明脸一点沉不住气,小的小的白长了一张机灵的脸,偏偏统共没长几个心眼子。

        “你想怎么着?”孙侍夫依然轻声细语。

        “房子被子袄子银子都该是我的!”陆张氏恨恨道,“他们三就该吃糠咽菜这么过下去,”说到这里他轻蔑道,“有爹生没爹养的,也配跟我龇牙,就是他们娘——”想到这个人终于还是不忍心多说什么,又撇了撇嘴,“他们也跟没有一样。”

        “你想怎么做呢?”

        “爹啊,我能怎么做,还不是您跟娘一句话的事儿。”说到这里陆张氏笑了,也有心情看眼前的点心了。

        陆秀秀跟着道,“小外爷爷,让外奶奶给他们好看,你都不知道那个陆倚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多不要脸,还有那个陆卓那么大脚也好意思出来见人,就该让外奶奶把他们都关到西河庙里!”

        孙侍夫摇着头笑了,“你们爷俩啊,”他把茶杯往外孙面前推了推,“让你娘出面就为了跟大房几个晚辈争那么三瓜两枣,这样的事儿你娘能愿意?”

        “那也不是三瓜两枣,你是不知道那个许娘子多能挣钱!”

        “她再能挣钱,现在手里也是三瓜两枣,”孙侍夫拿帕子压了压唇角,“按你说的她就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你现在非让咱们一句话把这鸡锤死,你图什么啊?就图那两床被子三件棉袄,就不想想怎么能得到源源不断的金鸡蛋?”

        孙侍夫的话一下子打开了陆张氏被蒙蔽的思路,他眼睛一亮。

        孙侍夫知道自己儿子有想法了,可算还是个开窍的,但这外孙就——

        陆秀秀想也不想就问道,“怎么能得到源源不断的金鸡蛋呢?”这也不是他们家的鸡。

        这边祖孙三代商量怎么拿捏住许温这个下金蛋的鸡的时候,许温也正在听张举人和孙侍夫是何许人。

        饭后为了说话,许温就邀请周显妻夫两人喝茶,两人一来也逛了一上午,再者难得遇到这么投脾气的人,欣然同意。

        几人找了一家茶馆,许温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壶茶要了几样茶点。

        周显是个读书人,也在县城书院里念书,家里算是小有薄产。张家集是县里文风最盛的村子,最早的时候就因出秀才,在张家集坐馆招生。慢慢的,张家集的读书人就越来越多,最近二十多年张家集不光出了一个举人,还出了好多秀才,他们西里村这二十年可没听说出过秀才。

        “出过的,”周显肯定道,“十三四年前西里村出过一个秀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音讯,好像也是你们姓陆的。”

        陆卓一下攥紧手心,垂下眼睛。

        何小玉道,“这可就奇了,要说那时候出个秀才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那家还捂着盖着,总不会是考上就出事了?死了?”

        许温只看了陆卓一眼,就转移话题,“听说孙侍夫是个聪明人?”

        “那可是聪明人,”何小玉压低声音,“张举人一院子男人,外人知道的除了正夫就是他了,谁不知道卖油媪养了个好儿子。”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好儿子得了一个好铺子,张家集街上顶好的铺子,他姐姐看上了,后来就是他姐姐的了,现在他姐姐一家就住在那个铺子上。”

        强抢?“可听说张举人是大大的善人,最是爱给人主持公道。”

        何小玉瞅了自家妻主一眼,“是啊,可不是讲规矩,硬是罚了孙侍夫的姐姐呢,说是以后都不许她上门。不过那家铺子的主人可再没人见过了,铺子也确实是孙大姐的铺子了,说是张举人给了那家人银子为算不得亲戚的孙大姐收拾烂摊子,谁不说一句张举人大义。”

        “这样啊。”许温慢吞吞道。

        何小玉一脸你懂的表情。

        明显对自己夫郞十分宽纵的周显难得脸色肃了起来,“喝茶,好好说话。”说着对许温拱手,“内人被家里人宠坏了,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我怎么乱说?别人糊涂我可明白着呢,说什么那家人拿着钱走了,走去哪里?人家虽是外地人,也在咱们张家集住了几十年了,我从小在他们家打油,他们根本不可能想走,内里不知有多少污糟事儿呢——”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

        “我听不懂!”

        “你,不是自己确实知道的就不要乱说——”

        “你就是怕事儿,我可不怕!”

        周显脸色涨红,喝了口茶,口气才重新缓和起来。

        许温陆卓几人看着,许温倒不觉得什么,陆卓是一贯对外人的事儿只听不做反应,倒是把陆倚陆归看得愣住了,从没见过这样胆大的夫郞,居然敢这么跟妻主说话。

        许温一边看这妻夫两人,一边给陆卓三人夹点心,顺手帮他们满上茶水。三人都是初次进茶馆,许温怕他们不自在,难免多注意一些。

        何小玉眼珠子一转,恶人先告状,抢先发脾气,好让妻主无脾气可发,“你看看人家妻主,长得比你好,还比你会疼人!”

        也就是这时候陆卓才撩起眼皮子看了对方一眼。

        “咳咳”,陆倚这次真是一口茶水差点要喷出来,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咳得脸都红了。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何小玉是怎么长大的,这个周显到底有多爱重这个夫郞,要是放到外面这样的话说出来简直能被人打死!

        他们村子里就有一个夫郞跟妻主口角说出了类似的话,直接就被妻主以“不贤”“□□”给休了。

        周显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拉起何小玉就要告辞。

        许温本来根本不想管人家夫妻的事儿,但这会儿话里带上了她,加上她实在喜欢这对夫妻,甚至有种在现代听朋友夫妻两个说话的感觉。

        这样难得,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鲜活自在的夫妻呢。

        这个何小玉真的可以算得上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了。

        “周娘子,本来就是有缘人才说自在话,你们这样走了反倒没意思。”说着,给周娘子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难得遇到有缘人,听到自在话,我敬你们妻夫二人!”

        周显脸色好看了,喝了茶,也不理会夫郞,径自坐下了。

        何小玉也撇撇嘴巴,悄咪咪挨着周显坐下了。

        许温扑哧笑了,她一笑,何小玉也要笑,但他憋着,他憋得住。

        周显也跟着笑了。

        这下子大家都笑开了。

        许温说,“我知道周娘子生气不是为了夫郞的话,而是为了夫郞。”

        何小玉不明白,瞅了眼周显,看对方不给自己眼神,只能悻悻作罢。反而是周显虽然没有理会夫郞,但因为许温这句话心头一热,只觉得眼前人果然真的是钟灵毓秀一样的人物,察人见事如此通透。她实在是怕极了夫郞这张嘴哪天招了祸,在张家集她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读书人,哪里护得住呢。

        她起身同样敬了许温一盏茶,竟生出知己之感。

        多少人见了一鳞半爪就说她妻纲不振,要传授她驯夫办法,说什么要是图他好看实在不舍得只打上几顿就好了,再没有打不老实的夫郞。

        但许娘子不一样,甚至周显觉得既被她明白,但她们之间依然有些什么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她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她心向往之。

        对许温心向往之的外人可很快就不止周娘子一人了,还是个男子。

        却说另一头谋算着大房和许温的爷仨,终于找到了拿捏住许温这只会下金蛋的鸡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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