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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求见


  京师的信仍未到,偏关流言却有愈演愈烈之意。

  沈昭无意澄清,只每日政务如常,是以原先因太后抱恙一事而心生疑窦之人,亦不免暗中思忖,自己是否当局者迷,将形势看得过于简单。

  这般思忖着,他们又想起沈昭仍有端平帝亲赐的部曲相护左右,其恩宠之深重,岂是寻常人可比?切勿被这流言蜚语迷了心智。

  偏关军民渐渐安分,然沈昭整顿巡检一事终是惹恼了某些人,因此城内外免不了摩擦,然巡城之人顾忌着各方势力,并不尽心,多是阴奉阳违。沈昭却无法因此大动干戈,只得则命薛柏一等人穿梭于街道巷口,巡视城防。

  这一日,薛柏一处理完城东商贩间掀起的一场争执,便领着众人在一侧的茶水铺歇息。

  他们在偏关待了一年半载,日日巡城,军民皆知其乃沈昭部曲,言行举止间免不了敬畏。又因他们办事尽心,是以心中对他们敬多于畏。

  当即便十分热情地招呼。

  “军爷来了,铺里早就已备好茶点,您往里边请。”

  薛柏一神色如常地颔首,举止间不卑不亢。他们作为沈昭部曲,在外行事,实与沈昭一体,因此行事多是拘谨,以免授人以柄。

  等小二上完热茶退下,几人才渐渐放下戒备。

  “原以为等将军升至守备,形势便会有所好转,哪知小小偏关城,还如此险恶。我们原是护将军周全,如今竟要处置邻里争纷、商贩纠葛此等鸡零狗碎之事。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何为小民难缠。”

  却是道方才两家相邻的商贩因一匹布而起的争执。

  这说话之人如今虽为沈昭部曲,却乃端平帝亲赐,其出身来历自是不凡。寻常百姓琐碎之事想来以前从未见过。

  另一侧的部曲便扶额长叹,“此前听人提及,原以为是将事实夸大,今日亲眼所见方知其言非虚。”他顿了一下,又皱眉看向方才说话之人,“然险恶之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坊间之事也不过琐碎难缠罢了,只是平白磨了我等气性。”

  “此言差矣!”

  听着两人谈话,又一人摇头。

  “两家商铺皆是生意兴隆,其背后东家亦非小户,又何至于因一匹布而起了争执,依我之见,应是有心人欲起争执。遑论今日之事,只说自将军上任以来,我等处理之事哪一桩非是难缠之事,且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民怨,长此以往岂不积成民愤?”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出声附和,显然极为认同此事。毕竟许多杂事确实让人无处下手。

  其中亦有人不知心生疑虑,还是深感此事不便闲谈。当即便说道:“依我看未必。此两间商铺,一是买衣,一是售布,本就是相互敌视,积久成怨,由此而争执实属正常。”

  有人欲反驳此言。

  一侧的薛柏一见此,不免微皱眉头,当即轻声呵斥制止了他们的谈话。

  巡城原是轮班制,此前沈昭为使他们磨合,又将他们打散——即每支队伍必有自己的部曲和端平帝所赐部曲。

  沈昭倒不担心其中会有人不服气。毕竟她来边关两年,又历经端平初年大战,与他们可谓生死之交,其志向心性早已如一。

  只是他们虽认可沈昭,却未必完全认同薛柏一——毕竟同为部曲,薛柏一虽为首领,在他们看来,却多是占了先到之便利。因此只要不酿成大错,纵使他们行事肆意,薛柏一亦不会过多管制。

  不过今日谈论之事显然已是越界。

  “诸位且勿妄自揣测。将军奉命镇守此地,原是拒敌寇,安民心。若我等自乱阵脚,以此惑人之言扰乱军心,便是弄巧成拙。想必将军心中对偏关之事已然有数,我等不必忧虑。”

  偏关之地军民一体,其形势错综复杂,在外间大肆谈及此事,的确不合适。焉知其隔墙是否有耳?若是因此惹祸上身,便是真的得不偿失。

  几人当即揭过此事,喝起茶来。

  薛柏一却暗中思忖起来,方才几人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只不知沈昭对此知晓多少,他应该寻个时间报备一下。

  及至日落时分,天色将晚,薛柏一一行人才结束一日巡查,各自往府邸走去。

  自沈昭上任后,虽无需日日巡城,然琐事不停,总需她决断,是以多数时候歇于衙门后院。后院并不大,因此除去贴身服侍之人,便只有薛柏一这等随侍近卫才住在此间。

  路上行人匆匆,他一人行走并不算起眼,因此少有注目行礼之人。及至行至衙门前的巷口处,方被一人喊住。

  “军爷且留步!”

  此人声音略微耳熟,薛柏一忍不住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却是今日那成衣铺的掌柜。

  他一怔,不免仔细打量对方一眼,笑容温和如沐春风,声音不疾不徐,额角发间亦十分清爽,显见是早已候在此处,非是疾驰而来。

  薛柏一思及此处,心念微动。他不免想起方才在茶馆,几位部曲之言……恐怕此事真如他们所言。他顿时心生不悦,区区小民,行事竟如此肆意,还算计到沈昭身上来。

  当即脸色便冷了些许。

  掌柜不以为意,依旧是笑意吟吟。“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柏一无意与他纠缠,只不咸不淡地道:“天色已晚,我还需向将军报备今日事宜,便不在此与掌柜寒暄了。”

  话罢,他抬脚便走。

  掌柜连忙上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军爷莫要误会,小的并无大事。只方才之事多有劳烦军爷,小的欲亲自致谢,然军爷事务繁忙,难以相见,便只得出此下策,在此等候。”

  薛柏一身高腿长,迈起步子来又大又快,还稳当,却是难为身宽腿短的掌柜了,说话间呼吸都粗重了两分。

  他见此,不免觉得自己略微失礼,便只好停了停步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掌柜之意我已知晓,原是我之职责所在,无需多言。”

  掌柜见他停下,眼眸一亮,笑容更甚,“于军爷是职责,于小的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若不相报,心中难安。军爷巡视一日已是疲惫不堪,不如由小的领着您好生歇息。”

  薛柏一闻言,脸色更冷两分。“掌柜多礼了,我并无空闲。”话罢他又是抬脚便走。

  掌柜见此,不免一颤,心中暗自发苦——果然,这位新任守备的部曲同她本人一般难以伺候。他不甘就此放弃,当即又不屈不饶地喊道:

  “哎——军爷!小的——”

  薛柏一的脸色彻底冷沉,他转过身去,冷冷地瞧着对方,“你今日寻我,究竟为何事?”

  “自是为感谢军爷……”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余下的话便在薛柏一宛若实质的眼神中消失了,他颤颤巍巍地接着说,“是小的东家,想求见将军……”

  薛柏一闻言不禁皱眉。

  自沈昭升任守备后,府门前求拜的人确实不在少数,只是沈昭无意面见,因此多是被人打发了。然求到他面前的却是少见。

  掌柜却在心中懊恼不已。

  他怎知薛柏一会是如此难缠之人。本欲借感谢之名来往一二,再顺水推舟地提出求见之事,而今却在其逼迫之下直言此事。他已然可以想到回去后会遭受何等责罚。

  哪知薛柏一却皱眉思索了片刻,不疾不徐地问,“贵东家是何人?”

  掌柜一怔,见他面色渐渐不善,当即回道:“蒲州棉商李元青!”

  薛柏一闻言愣了一下——蒲州棉商,敢直称蒲州棉商者天底下似乎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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