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上篇·静女其姝
第二十二章天上篇·静女其姝
想是仙宴上,尾羽趁着乌卿格不注意时,喝了几口桃花酒。当时没事，但等进了草木神殿，大概觉得太安全了，便趴在乌卿格的掌心，睡得死死的，怎么都唤不醒。于是，乌卿格便留它在自己的床榻上歇了一晚，自己独自上了那临空的河上殿宇，观了一夜映着月光汩汩流淌的河水。
次日一大早便去见了朝暮神，商量着为尾羽庆祝的流水曲觞宴，以及接下来继续寻找破阵子所需之物。
“唤天兄，已是午时了，尾羽昨晚醉得不行，不过约莫也该醒来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啊，还是那么关心你的小鱼儿。”
“……”乌卿格低头浅笑。
“要不我让日月童子护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那三日后涯角风亭见了。”
“好。”
说罢，乌卿格就飞离朝暮神殿，往自己的殿宇行去。
待乌卿格走进复生池，一行以水凝成的字浮在池上：
“尾羽去找神封了，卿卿不用等我，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来。”
乌卿格虚起眼睛，什么叫时间到了，他等到了它的重生，这小家伙便这么留了一句话，就消失了？
尾羽在须臾空间看见了那座熟悉的“洛迦山”，这是神封专门为采薇所造的。须臾空间，一切幻化，皆是意念。
尾羽顺着那个石阶路一路往上，一边喊着“神封”。
“神封在此，恭候神尊。”一声低沉的男声，盔甲战戟的人鱼已在石阶上跪卧俯身在它面前。
“神封，你知道的，我时间到了。”
“神尊是说，人形后化男化女一事。”
“是的。”
“神尊的心里，是想化女吧。”
尾羽好生诧异，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神尊看来是忘了，神封在这须臾空间有勘破任何入这空间人的想法。”
“可是……”尾羽欲言又止。
“神尊，是因为，草木上神的话吧。”
那一声“草木上神”，仿佛时空定格，尾羽的心猛然缩紧，这巨大的黑暗包裹着它，它好怕，怕心中微亮的欣喜的光，也被这黑暗吸走。
久久的，尾羽没有说话。
倒是这时候采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奔到了神封旁边，衣袂飘飞，看到尾羽呆立得漂浮在空中，瞳孔放大，歪着头不知为何。
采薇轻轻的说：“封哥哥，神尊它？”
“神尊已经做好决定了。”神封心领神会的告诉采薇，默然一笑。
说罢双手手指微微屈伸，似在召唤什么，整个黑暗空间瞬间充满了橙色的细碎荧火。继而全部朝那水晶鱼儿奔涌了过去，在鱼儿四周集合成光带不断盘旋上升，如卵一般包裹住那尾鱼。
尾羽只觉困倦铺天盖地来袭，眼前虽是奇景，但是也抵不住沉沉睡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神尊……”采薇低低呢喃着。
“神尊只是睡过去了，我们就在此好好守护她，待一日以后，神尊醒来之时，就是她化作人形之时。”神封摇动着他的蓝色鱼尾，将采薇揽入怀。
那橙色的光卵在幽暗的空间中熹微闪烁。
乌卿格等了一日，尾羽还是未回来，心中不免焦急，便去了朝暮神殿将此事告诉了唤天。唤天也看不出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便二人结伴再次回到草木神殿再来一探究竟。
等乌卿格临到自己的殿门口，隐约听到玄冥箜篌的琴音，心中甚是一惊。
殿门打开，坐在那外殿直对着他们的，是一穿了鹅黄衣裳的女子，面容姣好，眼神清亮。珠玉秀色，皓齿青蛾，淡眉如远山般辽远，美目又盛满盈盈秋水，潋滟动人。绛唇一点似樱桃，启齿一笑，颠倒众生。
那琴音之声，十分熟悉，每一弹拨的音符都曾经自乌卿格的指尖流出。这世上，除了他，谁又知道这些曲子。
莫不是当时在蓝池奏琴，被哪位仙子偷学了去？
还未等乌卿格开头，鹅黄衣裳的女子先说了话：“草木上神，仙子这厢有礼了。”颔首点头，又有些偷笑。
“这位仙子，怎会奏响我置于云潭的箜篌。”乌卿格拂了拂袖。
“等着你啊，等了好久你都没有来，我一时觉得无趣，就弹起来了。”女子那一双未经世事清透的眼神，火辣辣的望着乌卿格，似有很多情绪要诉说，但又分明是藏了起来。
唤天觉得这鹅黄衣裳的女子一言一行都这么自在不受约束，权当这神殿是自己的家一般，暗自琢磨了起来。
“这位仙子，我这有首诗，难得这琴音如此珠玉清脆，如颗颗落入玉盘，雅兴将至，我先说出这上句：‘山雨拂秀面，空蒙微清晨’。”
尾羽此成人型，自觉自己精敏许多，想当初去洛迦山一趟那石阶上立了块石碑，便是刻了这首诗，转而和出了这下局：
“幽咽暗流水，霭霭雾中仙。”
唤天接着出了另一首诗，当时山门上挂着的风铃刻了些字，而他说的这一首，正好是尾羽化成云最近的那一串风铃上的。
“是非颠倒嗔痴妄叹，行云皆为前尘事。”
尾羽只觉得自己记忆好，恰巧能够应上这后面的。
“魑魅魍魉憎恶恐殇，浮生只道旧梦魂。”
唤天暗自拍了拍手，说：“好哉好哉，甚是不错啊。”然后使了一个眼神给乌卿格。
乌卿格当然觉得这诗词有熟悉之感，但竟然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天界的仙子都能吟诗作画，抚琴弄舞。全然不曾注意到，这句句诗词，皆是他们当日一行人去洛迦山的所闻所见。
唤天当然猜出了尾羽的身份，想想了乌卿格和尾羽这种种周折，感叹着摇着头。
乌卿格看那弹琴的手，纤长灵活，往上再寻去，那褶皱轻纱的袖口被绸带扎紧，肘部之上也是，华丽又娇俏。倒是觉得，天界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是如此穿着。
“上神，你为什么这么盯着我看？”那小眼神一个清波流转，浓密睫毛如水雾般沁透到人心尖去。
“我……”乌卿格久了说了这一字，竟喉咙震荡，吞吞吐吐，声线模糊。
顿了顿，乌卿格一脸关切的说：“仙子是不是前几日醉酒误闯到我神殿这处来，仙子居所在哪儿，我这便同朝暮上神一道送仙子回去。”
尾羽嘟起嘴，扬了扬清淡的眉毛。
“我哪里都不要去。”
乌卿格为难起来，莫非这仙子醉酒太厉害，到现在都没清醒，明明这对诗弹琴都挺好，但说起话来，却也太……语无伦次了。
然后一个转身，飞临到乌卿格面前。
“你看，我会飞了，像人一样飞了。”乌卿格被吓得退了一步，像人一样？莫非是妖精所化？但这气息，明明满是仙气。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这鹅黄仙子便拉起乌卿格的手，腾空飞起来。
“唤天……”乌卿格转头失措得呼唤起他的好友。
“咳咳，卿格啊，我这还有事，先回府邸了，告辞了。”
等唤天走得更远一些，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呼喊着“不用送了！”
乌卿格这下真是，被旧友抛弃，被不认识的人拉着去他自己都不知的地方，满心满意的沮丧。
连尾羽也说，不用等它，这世界刚刚有的热闹，都这般无缘无故的被夺了去。
被什么触到鼻翼有些发痒，定神一看，仙子发髻上的绸带随风扑打在他的脸上。那仙子星沉落月般的嗔笑着，“怎么，不习惯么？”
乌卿格的眼睛瞪得无比大。是什么时候，让他觉得，这仙子跟自己，已经如旧相识般。
“敢问仙子芳名，来自哪里？”都这个时候了，这鹅黄仙子也不曾自我介绍下。
“呵呵呵，你想知道啊，那，一会儿，我们去了那里，你一定就明白了。”这顽皮的仙子，还是一脸神秘的样子。
等近了些，那茂密的褐黄白尖的一丛丛满庭芳进了乌卿格的视线。乌卿格好生奇怪，难道那一次奏琴，这隐秘之地，成了众仙玩耍的新场所。真不该真不该啊，一面又责怪起自己来。
她带她停在了树尖。叶落抖动。
“很早以前，你带我飞离这个地方，今天——
我带你，飞回来。”
那仙子顽皮的将鼻子凑近了他的脸，刮了几下。
“卿卿！呵呵呵呵呵。”
说罢，一个腾空。
“尾……你是尾羽！”乌卿格倒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唤天借口要离开。怪不得，怪不得，唤天跟她说起那诗词，这仙子可以如此对答如流。
这洛迦山的一路行走，这历历在目的一切，她又怎么会不镌刻在心上。
尾羽交叉的挥舞着那泡泡袖，极细的丝带乱舞纷扬。一个飞升，便化为了天边无数云彩中的一朵，隐在之中，寻不见芳踪了。
天空中还回荡着她暖暖笑意的稚气女声：“卿卿，你找不到我了，你一定找不到我了。”
乌卿格一急，赶紧追了上去，层云雾霭，青烟迷眼，哪里能够寻到属于他的那一朵云。
他慌张的四下望去，南面，北面，东面，西面，这些云朵过眼，但，明明都不是她啊。
他正准备定气凝神，以心而观微。又飘来一朵云，“嘭”的一声，刺眼的五色光彩照耀开来。那光之中的，就是水晶五色冲脉的的鱼儿，每片鳞上都缀着一小颗钻石。
“哈哈哈。”乌卿格先是抿嘴而后竟不自觉得笑起来。
尾羽说罢就朝乌卿格的脸扑了过来，乌卿格顺势将这条小鱼儿拥入怀中。
“怎么又来蹭我的脸，不许了。”低头的叮嘱，揉碎了灵魂的柔软。
尾羽望着他，看到那一只大手又覆了上来。这种掌心的温度，真是让人觉得舒服。
“尾羽，以后，可不许留下我，一个人走了。”
乌卿格怀里的小鱼儿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
“我们回神殿吧，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
空中，那翩然疾飞的青衫上神，不时低头看他袖中躲着的小鱼儿，一脸软腻的笑容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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