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遇
临近年末，周六明翊也还是要上班。早上出门前，妈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保鲜袋，里面是刚煎好的手抓饼，嘱咐她：“等会儿路上抽空把早饭吃了。”
明翊听了这话，拿过手抓饼，直接往嘴里塞了两口，就把剩下的饼放在餐桌上了。
她去卫生间用湿毛巾擦了一下嘴，快速咀嚼吞咽，才来得及回答：“疫情期间，在外面不能摘口罩，我先吃两口就算吃过早饭了。好了，妈妈，不聊了，我出门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律所的工作比明翊想象得还要忙，这几天她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两则年轻人猝死的新闻，心下一惊，但惋惜、感慨之余，又继续埋头于自己手头的工作，依然加班到晚上九点，回家接着熬夜完成工作。
明翊工作的律所位于陆家嘴最繁华的地段，每天上下班都可以看到很多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行色匆匆，赶去一幢幢写字大楼。
明翊也不例外。
她的工作环境还算有人情味的，一到工位，邻座的同事都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再忍一忍，很快就要过年放假了。这个项目还有三天差不多就能结束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会轻松一点。”
明翊听了，点点头，手上动作没有停，拿出笔记本、开机、登录邮箱、查收邮件一气呵成。
除了上级律师发来的工作邮件，明翊还看到了一封未读的新邮件，名字里有某某娱乐公司的字样，明翊点开一看，又是一封拒信。
她坚持不懈地向她能查到的业内排得上号的影视公司发自己的剧本大纲，人家坚持不懈地婉言拒绝。
剧本被拒名单更新1/1，明翊都快习惯了这样的被拒日常了。
通常邮件里都是一些套话，这次也不例外，“您的作品结构完整，但新意不够，不符合市场需求，很感谢您的投稿，期待看到您更优秀的作品”。
不被打击到是不可能的，但明翊已经过了为几句拒绝模板里的套话伤心的阶段了。
律师工作为她提供了一份稳定的收入，而坚持写剧本，则是她不曾放弃的赚钱梦想。
没错，明翊选择写剧本并不是因为她有文学梦想，而是她觉得现在市面上的影视剧剧本都太烂了，她应当能写出更好的，影视剧市场的潜力依然很大，如果她能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肯定比当律师赚钱多了。
明翊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很俗，但她本来就在当非诉律师，接触的都是资本市场法务工作，谈不上什么法律人的理想和社会担当。与其在律所里卖命，996透支身体健康，还不如在文娱产业闯出一片新天地。
只可惜，没有门路，想进文娱行业也是非常困难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明翊收到了妈妈发来的微信。
“不要忘了今天晚上还有约会。”
随后发来的是一条大众点评店铺介绍。
明翊点进去一看，照片那一栏里都是盛装出席的都市丽人。再看看自己今天穿的，一套celine西装成衣，看上去就像大学里法学院模拟法庭上非常强势的优等生，不像去约会的。
更准确一点，这不是一场约会，这最多算一场相亲局。
但明翊今天出门前已经特意挑选过服装了，这套celine成衣在她的衣柜里属于单价最高的那一档服饰了，还是她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以后，狠狠心才舍得买的。她觉得她穿这套衣服赴约，已经算很尊重对方了。
相亲局嘛，还要多重视？难道还会遇到帅哥吗？她妈妈跟她说对方长得还可以，但她妈妈真的是一个审美很宽容的人，他们高中、大学的路人甲长相男同学，在她妈妈眼里，也算“一表人才”。
季筠霄接到他妈妈电话的时候，刚刚结束一场例会。
“筠霄，你记得今天晚上要和人家一起吃一顿饭的吧？你一定要按时去的……”
他妈妈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父亲打断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婚他必须得结。这是他爷爷现在最牵挂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季筠霄很想反驳他的父亲，可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比谁都清楚父亲用孝道包装下的真正心思。
大伯的儿子已经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在财产继承中占有优势。他爸爸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如果他能顺从他们的意思，和爷爷恩人的孙女结婚，那也许爷爷在正式确立遗嘱的时候，感情的天平会向他们家倾斜。
就这么简单一件事，他的父亲却固执地把他当傻子，用所谓孝心来遮掩自己昭然若揭的贪念。
季筠霄觉得这种亲人间的虚伪很没有意思，但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约定好的餐厅。
华丽的装修风格、暗沉沉的室内环境，配合低沉的管弦乐队现场演奏，室内环境沉闷又压抑。
这是在季筠霄眼里，而通常来到这里约会的年轻人都认为这是有格调又浪漫的独处空间。
这家餐厅每天晚上只接待一组客人的预定。
明翊到的时候，店里除了店员，就只有季筠霄一个人。
因为灯光很暗，她一开始没有看清坐在座位上的人长什么样，等她来到餐桌旁，落座、抬头、主动问好的时候，才看清楚坐在对面的人是谁。
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这个人就是她去年在波士顿参加一场晚宴时慌乱中牵错手的人。
明翊以为自己会感到非常尴尬的，但她先注意到的是对方今天的打扮。
黑色西装里是一件藏青色绸缎质地的衬衫，搭配了一条同色系的领带，袖口是银边圆形袖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明翊就记住了他的眼睛，当时她觉得那是一双丹凤眼，现在近距离仔细观察，眼尾并不是上扬的，不能算丹凤眼。
明翊不知道这叫什么眼型，双眼皮窄窄的，琥珀色的瞳孔，长直的睫毛，他眨眼睛的时候，睫毛扑闪得她心动了。
这就是她喜欢的长相类型，自带疏离感。
“你好，我叫明翊。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季筠霄。”
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报完自己的名字，季筠霄就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了。那大概就是不记得了吧。
对于23年来，头一回遇到的完全踩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帅哥，明翊愿意多一些包容，她不顾对方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你参加过一次留学生聚会，是在一家博物馆一楼大厅举办的。烟雾报警器响起来的时候，室内的灯也灭了，慌乱中有个人牵着你的手往外跑的。”
“那个人，就是我。”说这句话之前，明翊还停顿了一下。
一场乌龙，被明翊描绘得颇有几分命中注定的相遇的意味了。
季筠霄没接话茬，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餐点陆续上桌，明翊吃饭的兴致不高。这家法餐的前菜是一道分子料理，虽说食不厌脍，但明翊还是吃不惯这么精细的食物，总觉得是形式大于内容。
相较而言，她还是和季筠霄说话比较感兴趣。毕竟相亲遇到一年前的crush对象，可以说是一种幸运了，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科学。”
“哦，我听说你是北京的，为什么现在待在上海啊？”
“公司在上海。”
“那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惜字如金的季筠霄，明翊还是败下阵来。
她放弃尝试和季筠霄找到共同爱好，有来有往地友好互动了，真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明翊直接问了季筠霄她最好奇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来和我吃饭啊？”
“这差不多可以算一次相亲见面，不是吗？从我的着装来看，不难猜出我来之前对这次见面并不抱任何期待。但是，你的长相确实很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我竭尽所能地想要和你正常沟通了。但我感觉你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所以你是非常排斥这次见面，是吗？因为我感觉我不说多可爱，也没那么讨人厌吧，至少我长得是好看的，不是吗？如果你不是主观上非常排斥和我接触，没理由对我这么冷淡啊。”
明翊说这些的时候，季筠霄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听到明翊说到“至少我长得是好看的”，季筠霄放酒杯的动作也停了半拍。
“我爷爷希望我们能结婚。”这是季筠霄给出的答案。
明翊对这个回答并不买账：“所以呢？你就真的打算和我结婚？是这样吗？你看上去也不像愚孝的人啊。不愿意，你可以直接告诉你家里人，不是吗？没必要苦大仇深的，见到我好像见到生命中无可回避的厄运一样，搞得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直接拒绝？”
“对啊，有什么话不能跟家里人说的呢？如果连面对父母、爷爷这样的亲人，都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那还有什么其他可以信赖、依靠的人啊？”
“如果确实不能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季筠霄今晚第一次看着明翊的眼睛说话。
那多可怜啊。明翊是一个有正常情商的人，她当然没把心里想的这句话说出来。
她思考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我会跟我父母说觉得我们两个人不太合适。这样就是我不愿意和你结婚了，你爷爷应该不会再向你施压了，对吧？而且，你回家以后可以跟你爷爷说，没必要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对我们家来说，这就是很多年前力所能及地帮了一个朋友一把，这恩情没有那么重，绝不至于到强硬要求孙子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的地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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