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自杀的四岁小孩

第二天一早八点多钟，石一就起床了。

把赖着不出被窝的小虎赶出去，叠好被子，穿上衣服，在脸盆里打湿毛巾洗了把脸。把书包里的书悄悄拿出来几本藏在床下。拿了两个馍馍，里面夹上点咸菜，揣了进了书包里。又灌了一壶热水，也装进书包里。说了声：“妈，我上学去了。”也不管妈妈说什么，赶紧就出门了。

石一今年九岁半，上三年级。课程对他来说一点不难，内容也不多，数学、语文、自然、体育什么的课程都不在话下。就是觉得上课很无聊，经常逃课出去玩。

所以，老师虽然认为他聪明，但调皮、不听话，还是不喜欢他。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要把他制回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乖孩子行列。于是，时不时家长就会接到老师让他带回家的纸条，石一必定就要先挨一顿打。。。石一自然也不喜欢老师。

这个少年，一直承受着来自家庭、学校、社会的巨大压力，几乎所有人都需要他老老实实的听话，接受他们所制定的一切条条框框。而石一却拼命的反抗，想要按照自己的内心，自由的生长。

很少有人喜欢石一，即使有，也是站在远处瞭望，却不敢像他一样。

好像全世界最喜欢石一的，就只有他两年前收养的一只猫咪：小虎了。

小虎的自理能力很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的时候流浪过，小虎大多数时间是不用喂食的。平时它会自己找食物，在家抓老鼠，还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石一特别喜欢小虎，觉得他和自己很像。所以他对待小虎不像别人那样，只把猫当动物看，随意支配，甚至打骂。

石一把小虎看作和自己一样的小伙伴，它只是不会说人话而已。小虎也能感受到石一看它的眼神、对它的态度，所以小虎也和石一很亲近。不怕石一，也敢和石一捣蛋玩耍。饿了见石一就要，给什么吃什么。晚上总是会陪着石一睡觉。

小虎是石一唯一的最信任、最要好的朋友。

石一出家门后，就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昨晚的那个地窖跑去。

到了附近，天还早，外面还没什么人。石一找到那个地窖口，从附近拉来几根材火，上面放上些干草、秸秆，留个口，看四下无人，赶紧把书包扔了下去。小声说了一句“我先去趟学校看看，要是没啥事儿，我会尽快赶回来。”然后才离开。

学校今天还真没什么事，石一坚持上了一堂数学课。然后就坐不住了，给同桌说：下午有啥事你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去向老师请个假，先回家了。就跑出教室，去教师办公室，跟班主任老师说：“老师，我肚子疼，想请假回家。”

老师问：“怎么了？”

石一：“没啥大事，早上喝凉水，激里嘞。就是刚拉肚子。”

老师很怀疑石一，这孩子平时就出精捣怪的。但又不好说什么，不过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就说：“那你先回吧，下周我抽空会问你家长。”

石一一听这话，脖子梗有点发凉，心说：这张老师坏透了，简直一肚子坏水，这要是一问家长不就露馅了吗？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回去再说。就对张老师说：“好，谢谢张老师，我先走了。”转头，假装缓步走出教师办公室。一出门，赶紧飞奔而去。

回到那地窖入口，已是早上十二点了。先假装在那玩草杆，看周围没人，赶紧跳了下去。

陀公一看石一跳下来，早就让在一边。石一一边站起来一边说：“我回来了，恁咋样嘞？”

陀公：“还好，谢谢你早上送来的饭菜和水。”

石一不好意思地说：“不用谢，不用谢，我家也没啥好吃嘞，恁不嫌弃就行嘞。”

其实，陀公主要是缺水，他包裹里带的有肉松和炒面。这是他外出时除了药品外，必备的干粮。只要有水一冲，就能吃饱。

他的伤口经过三天的修养，已经收缩结痂。不得不说陀公的体制还是远远高于常人。齐根断臂这么重的伤，普通人，恐怕早就伤口感染发炎、高烧不退、生命危险了，何况还流了那么多血。

而陀公除了受伤当天很虚弱，昏迷两天，又经过吃药静养，现在只是身体微微发烧。伤口并没有感染、发炎。这和天气寒冷、吃的名贵伤药有关。主要还是因为陀公本身体制很好。

这时，一老一少才看清对方。昨晚在黑暗菜窖里根本看不清人，只是熟悉了声音。

只见石一黑瘦黑瘦的，身高也就不到一米二的样子。短短的头发，椭圆脸，眉头轻皱，两眼明亮有神。挑起的两道眉毛与嘴角边的两道八字纹组成一个X字形状。上嘴唇较长，突出，下嘴唇缩进，是个天包地。眉眼间的距离也较宽。

怪不得，石一说大家都不喜欢他，看见面相才知道，这孩子，一面：个性强、凶狠霸道、理性、隐忍；另一面：专注、心胸广、眼高、重情。这种人，要看他向哪边发展了：一边是万人之上的霸者，另一边：放荡不羁的散人。无论哪种，注定都将是个孤独之人。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说自己觉得孤寂。

石一也打量着陀公，只见这小老头，身高顶多一米六几，黑瘦黑瘦，背微驼，穿一件深蓝棉衣，腰上还扎了一个宽宽的皮带。

左肩头横七竖八的包扎着，没有左臂，只有一条右臂。头上包了块灰黑的头巾，好像河西人一样在后脑勺绑个结。脸上也是微黑，眼睛微眯，好似无神，但偶儿看你一眼，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让石一感到他的不一般。

这爷俩相视一笑，算是正式见了面。

陀公：“别傻站着了，来做下，先给我说说你的事，我再告诉你，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也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能帮上你。”

石一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过去坐下。想了一下，“随便说吗？”

陀公：“嗯，你随便，不过声音小点。我会注意着外面，有人靠近的话，我打手势，你就停下。”

石一：“好吧，那我就随便说说。”

石一笑想了想说：“别人家都最少七八口人，我家人少，一共三口。爸妈和我。小时候，他们老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爸有他的严格的规矩，违反了他就会打我、惩罚我。我妈也不敢明着反对，就背地里悄悄护着我。不管我在外面调皮了、和别人打架了、还是挨打了、受欺负了，回家只要被我爸知道，都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打我。理由是，我如果不惹别人，怎么会有这些事？更不要说邻居、老师什么的，只要有人告状，我就一定是挨打的那个。

于是，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什么事，只要能瞒住家人，就一定不会告诉他们。只靠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忍着。也从来不会去找谁帮忙。

主要也没人敢帮我，每次惹的事都有点大。嘿嘿。。。像是堵人家烟囱、在别人家窗户夹层里放炮、偷别人家竹门帘子、偷加工厂库房的钢珠、偷果园里的苹果桃、偷菜偷瓜、打架。。。数不清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四岁多的时候，有一次真的不想活了、想自杀。感到自己与家人、同学、老师、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他们大多数都不喜欢我，容不下我。

四岁半那年，过年幼儿园会给每个小朋友发一个手绢，里面包有两个鸡蛋，外加十二颗糖。这是我们最盼望、最快乐的时刻。

但是，轮到我的时候，老师说不认识我，不给我发。可我认识她，就因为她教拼音：京城、皇城们，就几个词，翻来覆去一直教，还让我们背着手反复读。好多天都这样，我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早就学会了，还重复教这些，就一点也不想去上课了。

还有，她还拿出哪种上了发条就会蹦的小青蛙，只让我们看一看，当我们特别想玩的时候，她又收起来不让我们玩，说是怕玩坏了。简直太可恶了，我就是不喜欢她。

然后。。。我就逃课了，不是逃一天两天，而是逃了大半年的课。等到我去领手绢、鸡蛋、糖的时候，她就说不认识我，故意不发给我。后来，我想到了办法，回家找我妈把报名交学费时的发票，翻出来带去幼儿园给那个老师看了，她又查学生花名册，发现真的有我，这才发给我。

但是，他让我带了一张纸条回家，说是交给家长。我一个小孩子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老老实实带回家了。结果，我就完蛋了。被我爸用沙枣木凳子腿，打了个半死。

爸爸说的一句话是：你是个人，要是个动物早就把你扔掉了！

一个星期，我都只能趴在床上。。。那几天，我趴在床上，默默的哭湿了枕头。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死掉！

等好点以后，能走路了。一天我离开了家，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了下去，从早上走到天黑，也不知最后到了哪里。

四周越来越黑。后来月亮出来了，能看到朦胧的景象。不再有高高的杨树，见到的是低矮的树丛，稀稀拉拉。我开始害怕，不是害怕死，是害怕怪物或是莫名的恐惧，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我害怕到了极点，就想到了回去，想到妈妈心疼自己的样子，觉得好温暖。终于，我鼓起勇气，转头往回走。

一路像逃跑一样，跌跌撞撞，摸摸索索。四周的树好像都活了一样，都会向我扑过来。。。我吓得一直跑不敢停下。所幸，我记忆很好，大概记得来时的路。而且，我基本是直走，没拐过弯。往回也只需要直走就行。

就这么跑啊跑、走啊走。。。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居然真的又找到了家。

我顾不上疲惫，鼓起勇气去敲门。敲了很久，终于门开了，妈妈一脸担心的把我带进屋。只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见我进来，对我一瞪眼，第一句话就是：你还知道回来！有本事就别回来啊！

那一刻，所有支撑我回家的希望，一下就破灭了。心里的念头就是：我为什么要回来，我还不如死在外面。”

说到这，石一这个不到十岁的少年，竟然显得有些沧桑。是的，是让人感到一丝很不协调的沧桑和孤独。

陀公也是有些叹息，竟然有这种事。这些在成年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孩子的世界里，那就是全部。陀公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石一。

沉默了一会儿，平缓一下思绪。石一接着说：“我知道，妈妈虽然心疼我，但她没有能力保护、帮助我。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一切要靠自己。自己做不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忍受。只要不死，其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也知道，大家有很多规矩需要遵守，不能破坏。可我没有去触碰底线，我仅仅只是想要一点点自由。为什么就那么难？

以后，我学会自己给自己做滑冰刀、做风筝、做牛牛、做尜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己做主一切。

当然，也做了很多让大人很头痛的事情。饿了，去地里偷菜、去粮仓抓麻雀、去水渠里抓鱼、去养禽场偷鸡蛋。。。这几年，在周围和学校也算是【名声在外】啦。

同时，也有好多小孩很想跟我玩，他们觉得跟我玩有意思，刺激、好玩。我做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些大人做的玩具，都没我做得好。对了，黄有成的儿子：黄九礼就是其中之一。”

石一有点得意地说：“我差不多说完了，还有很多以后慢慢说。恁啥时候能教我嘞？我做梦都想变得厉害，不再受人欺负。对了，老爷子，还没问恁，恁要我干啥嘞？是去找黄有成吗？”

对于这个思维跳跃性如此大的小少年，陀公也是有些无奈。这他自己的事刚还没讲完，突然就绕到我老爷子这里来了。

不过，听了这些，对石一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心中更是有了决定。

于是就说：“我叫陀公，不过以后在这里，你叫我黑爷爷就行。我决定了，三天后，我可以开始教你。你想好，如果你愿意跟我学，是要吃很大的苦的，而且，不准半途而废。如果你现在答应了，以后吃不了苦，又想反悔，我就会杀了你。我说道就一定做到。”

说到这，一股肃杀的气势瞬间从陀公身上放出，对着石一而去。

石一猛然觉得陀公背也没那么陀了，一下变得高大起来。一股绝强的杀气，仿佛眨眼就能杀死自己。比自己所经历的任何时候的恐惧都还要厉害十倍，不，是百倍！他一下冷汗就从浑身的毛孔冒了出来。再加上，现在可是数九寒冬，就算菜窖里比较保温，也有零下十几度。。。

石一感觉全身冰冷，没来由的打起了哆嗦。陀公一看，赶紧收了这一丝杀气，回到一副无害的残疾小老头模样。

石一感觉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朝。

随后，他突然两眼放光，变得兴奋、激动起来。立刻毫不犹豫的说：“我跟你学，绝不后悔。我向夏神保证！”

听了石一的话，陀公又是一阵无语。这动不动向老爷子保证，这不是揪我的心嘛。赶忙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以后别动不动就保证。记住，没这个必要。一切，要看你的行动。”

石一听了一阵开心，马上学着电影了的台词回答：“是，黑爷爷，请看我以后的行动吧。”紧接着又问：“恁本事真大！就看我一眼，我就觉得要死了，真厉害。。。那现在俺们干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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