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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夜


地星历三零七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夜。夏国西北部一个村镇的边缘,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两天,可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超过五十厘米的积雪像是超厚的棉絮,满满的覆盖了大地。天上还在不断的飘落着鹅毛般的雪片,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家的轧花机漏了,棉花全从头顶这个大窟窿呼啦呼啦掉下来。北风吹过,搅的天上地下阵阵雪花如一个个小龙卷风四处扫荡。

虽说,往年下雪天没有刮风的晴天冷,但今夜,大雪寒风中,鼻涕还没流出,就被冻成了冰溜子。才刚进入数九寒冬的一九,气温就已经达到零下三十一度,这显得今年的冬天极其反常。

深夜两点多,由于雪的反射,在十米范围内还能看见一片有点模糊的青辉景象。一个村镇外围,条田边上高高的杨树林里,突然窜出一条黑黢黢的人影。

雪夜中,仍能看见这人矮小瘦削,穿着不合身的棉衣,腰上束了条宽皮带,头上包着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围巾。微驼着背,身上还背着个小小的包裹,猫着要正向村镇方向奔来。

这黑瘦驼子才奔出二十多米,身后又窜出个人来,紧追其后。这人身高马大,起码一米八几的个头。穿的棉衣倒很合身,没有束腰,也背了个包袱。

左手掌心倒握着一把墨黑的刺刀,急步紧追。奇怪的是,这么快速奔跑的情况下,两人脚下都只留下浅浅的印痕。

不一会儿,就被雪花覆盖,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黑瘦驼子奔出四百多米时,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追来的大汉。

村镇的条田大都是宽伍佰米、长一千米,一块块整齐排列在道路两边的。

黑瘦驼子站在条田中央,静立不动,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追赶的大汉见黑瘦驼子站住不跑了,也就放慢了脚步,等到距离黑瘦驼子十米左右的时候,也停了下来,慢慢的站住。

似乎这黑夜,并不怎么影响两人盯着对方。

在大雪清灰的反光下,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就这么默默的站了三分钟。像是他们原本就矗立在这里一样。

秋天翻耕过的田里,地面并不平整,虽然覆盖着近半米厚的积雪,仍然有些高低起伏。

黑瘦驼子是站在一块隆起的土包上,而大汉只是站在雪地中。即便如此,两人身高依旧相差有三十多厘米。

几分钟时间,两人已经像是雪中的雕塑一般。身上落满一层厚厚的雪花,除了发丝、睫毛上由呼气结出的冰霜,嘴边刚呼出就马上消失的一阵阵热气,表示他们是两个大活人以外,其余一切,竟然都好像和这片大雪纷飞的天地融在了一起,似乎不存在一般。

他们任由冷风夹杂着落雪不时的刮过脸颊,却都像雕塑,没任何动静。

这两人的视力似乎没有因雪夜受到太大的影响,还能够看清彼此。都是小心的盯着对方,看似静立不动,站立姿势却是暗藏玄机。

黑瘦驼子是微侧身体,左脚前、右脚后,左虚右实,两手微曲垂于身侧,右手贴近宽宽的腰带。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也不打算说话。

而大汉则是双脚与肩同宽,不丁不八,左手倒握一把黑幽幽的刺刀,落在身体左侧,右手抬起扶住系在胸前的包袱结上,倒像是毫无防备一样。不过黑瘦驼子却是没有丝毫大意,仍是凝重的盯着大汉。

时间在这样静静的对峙中,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天地间寒风吹着雪花,打旋、碰撞、飘落的声音。

突然,大汉身形先左后右的轻晃了一下,竟然产生了两个虚影,就连虚影周围的雪花都好像被无形的气场隔绝,沿着两个虚影的形状飘飞,竟是不能穿透虚影。而大汉本人却是瞬间直线跨越了近十米的距离,眨眼就到了黑瘦驼子的面前。

大汉的左手也不知何时已经提在胸前,右手手掌抵住了刺刀的尾部,整个人与刺刀合为一体,只见到刀锋的一点寒芒,疾速穿透寒风,带着洞穿一切的凛冽杀气,刺穿片片雪花,直往黑瘦驼子的左胸猛的刺去。

黑瘦驼子好似傻傻的冻住了一般,一直没有丝毫动作。直到刺的刀尖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身体的一刹那,他动了,黑瘦佝偻的身体犹如幻影,不退反进,左手瞬间抬起,绕着刺刀,从下而上、自内向外弧形撩出。

同时,左脚落实,右脚向右前方大汉的左侧插进,随即整个身体向右一矮、侧身旋转,从大汉左侧擦身而过。在错身的一刹那,黑瘦驼子右手已经从腰上的宽皮带中抽出,在大汉的左肋下,借着旋转之势,斜斜向上一戳,随即两人错身而过。

两人再度站定,几乎已是换了位置。

黑瘦驼子并未完全躲过大汉的一刺,他的左边棉衣胸口破开了一道口子。左下臂及左手为了阻挡刺刀,也被刀口划伤。

而大汉好似完整无损,侧身站立,看着黑瘦驼子,没有再动手。

黑瘦驼子也侧身站着,还是老样子。左脚前、右脚后,左虚右实,两手微曲垂于身侧,右手贴近宽宽的腰带。

这情景,像是时光重塑了一般。只是,黑瘦驼子左胸破烂的棉衣,左手蚯蚓一般沿着指尖滴滴流下的鲜血,显示刚才动过手。

又过了几十秒,大汉看黑瘦驼子还是无意说话,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缓慢的沉声道:

“驼公,还是跟我回去吧,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虽说,你所保护的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但你这一身本事,却是当今世上顶尖的。只要不使用热武器,很难再找出几人能是你的对手。

如果不是你被下了一年的慢性毒药,我恐怕也不敢几千里来追你。十个我也不够你杀的。他们这样对你,也是因为你实在太可怕,担心老爷子不在了,没人能控制你。

不过,你也因该知道,对付你的那些人,在上个月已经都被抓了。你可以放心的回去,相信一定没人再会害你。顶多解毒后,你的实力有所下降而已。

我说这么多话,不是怕死。您心里也清楚,论现在的实力,我有八成把握杀了你。但我知道,要达到您这样的实力层次,到底有多难!我这一辈子,就算到死,恐怕连您两层实力的水平,都是绝对无法达到的。真不希望您这样的人,就这么没了,还要死在我的手上。”

黑瘦驼子,沉默了几秒,终于还是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低沉、时有破音:

“张磊,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即使他们没有害我之心,我也不会再回到那边。

四十五年前,我遇到老爷子的时侯,就给老爷子说过,我只为他一个人做事,如果他不在了,我就会离开。这也是老爷子答应过我的。

只是,我一生谨慎,还是有疏忽的时候。这两年,因为担心老爷子的病情,一心想着如何救他,对自己有了一丝放松。竟然不知不觉被人下毒。想来也只有老爷子身边的人才有机会。

事到如今,也只能怪我自己疏忽,不怨别人。回去的话,不用再说了,要杀我尽管来就是。”

说完,就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站着。

大汉张磊见说服不了陀公,也很无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连身体动态都是稍有扭捏、头颈微低、似在一边叹息一边小声说着“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实在不想这样,要不然我们。。。”

正说着,猛的,张磊一个晃动,再次闪出两道虚影,加上本体,一左一右一中,再次冲向陀公。

这次的虚影更加凝实,一瞬间,似乎三道身影都向陀公扑到,让人分不清哪道身影才是张磊的本体。

而陀公仍然是一动不动。待张磊身影近身的一瞬间,陀公眼里爆出一抹精芒,低呵一声,猛然抬起了受伤的左手,迎向自己的右侧刺刀。

同一时间,左脚前踏,右脚跟向后旋转而出,整个人贴着张磊的右边疾速的转了个圈。这时,左手已被刺刀穿了个通透,左臂也由于整个身体绕张磊右转,被张磊冲击折断。

陀公却不顾这一切,在身体转到和张磊背靠背的瞬间,右手从自己的右肋下伸出,以一个诡异别扭的姿势,再次从张磊的左肋下斜斜向上闪电般戳了一下。

两个人又一次错身而过。

陀公的左手被刺刀洞穿以后,又经历错身,整个手掌都被撕裂,左臂也是软吊在身侧,全身微微颤抖,面色扭曲,嘴唇发紫。显然受伤极重,随时可能会倒下。

大汉张磊站在对面,左手的刺刀上,鲜血正顺着凹槽缓缓滑落,滴在雪地上,鲜红点点。昭示着对决的万分凶险。

而张磊看起来脸色好像还多了一丝红晕,似乎没受多大伤害。这两人携带的都是便于隐藏的利器。但相比之下,看起来大汉的刺刀更占优势。而陀公好似两手空空,没有武器。单单凭借手掌身体在硬拼。

只是两秒过后,大汉张磊身体一颤,目光里露出一丝惊诧、疑惑、不甘。

这时,陀公微抖、沙哑又略带破音的声音响起:“张磊,你看似直爽、简单,实则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你的刺刀涂有剧毒。我前面受伤第一时间,就已经暂时封住了左手血脉,并控制心跳,减缓血液流速,避免毒素太早从左臂进入身体。

并且,我已经做好舍掉左臂的打算。第一次刺穿你的棉衣,刺中你心脏,因我实力失去大半,没能刺爆你心脏,只是让你受了一定伤害。可你不死心,还想杀了我。

你以为孤注一掷,从右侧攻击我,我因左臂受伤,只能靠右臂来抵挡。而到了我们这种层次,已经无法躲闪由对方精神锁定的攻击。只能硬拼,你就有机会杀死我。

可你也忘了,我陀公一生经历了多少的生死恶斗,就算中毒实力大减,毕竟我所领悟的境界比你高出太多,是不会如此轻易被你所杀的。你已被我刺爆心脏,没多久可活,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下辈子还是做个老实人吧。”

一边说,陀公一边伸出颤抖的右手,手中握有一个短小的刀刃。

原来是藏在皮带中的,一把只有五厘米长、四厘米宽的桃心状短刃。尾部有一个横向的握把,可以握在四指之间。

两人的对决,真是形象的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一寸短一寸险。

陀公说完话以后,也不理会张磊,自顾自的用短刃把左臂的棉衣挑开,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就这么一点一点用短刃刺入自己的左臂上端,把整条左臂慢慢切了下来。

切骨头是最困难的,他是从左肩头把整条左臂完全卸下,才算完成。

动作缓慢,好像不是在切自己的身体一样,看的人头皮发麻。这得多大条的神经,多强的忍耐力才能做到?简直无法想象。

虽然封闭了经脉,陀公还是几次痛得要昏死过去。还好,天气严寒,头脑还能保持一份清醒,伤口也不易发炎。

陀公仔细小心的收缩左肩头周围的肌肉,再用撕下的袖子尽力把伤口捆扎包好,避免过多流血。

整个过程,张磊一动不动。他心中尽是后悔,后悔不该贪这个功,相信老爷子医生说的话,以为陀公已经中毒至深,实力十不足一。

再加上,超过两千多公里的追踪,认为陀公在逃跑、躲避过程中,沿途不断被骚扰,单是特殊行动队的埋伏刺杀,就不下7次,体能也应该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到这已是强弩之末。

自己再用计麻痹他,加上自己的刺刀涂抹了剧毒,必能击杀这江湖中几十年来的第一高手,成就自己江湖扬名的梦想。

谁想到,却葬身此地。姜还是老的辣啊。

虽然努力闭住心脉,无奈,心脏被一股细小的奇力两次击中。这两次,陀公都是在自己无法做出防御反应的时机和角度出手的。

第一次自己只是感到一痛,没觉得其他异常。可第二次,却好似与第一次留在自己心脏里的力量发生了莫名的变化,一下就爆炸开来,居然就把自己的心脏给炸碎了。

到了这个层次的战斗,胜负生死往往只在一招之间就决定了。根本不存在你来我往一打就是半天的情况。那都是书里、电影里为了好看编排出来的场景。

自己可还是练体出身,常年从不间断的锻炼,加上各种强身健体的药也吃了不少。心脏比常人坚韧几倍,可还是经受不住陀公的那种怪力。

自己拼死锁定的必杀一击,居然被陀公以牺牲左臂为代价给破坏,没能建功。反倒是自己被这个现在实力比自己还弱小的猥琐老头给反杀了。

后悔啊、不甘啊。。。如果有来世,再也不会轻易去惹陀公这样的老怪物。现在,一切都晚了。几十年的辛苦努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意念似缓实快之间,张磊的一生的记忆仿佛在脑中闪过:如何从小装老实,搏得师傅同情,最终学到练体的秘术,如何处心积虑的扮猪吃老虎,坑杀自己的对手,如何被特殊部门看重,赋予特权,又是如何隐忍表现,获得高层赏识信任。。。

恍惚间,身体渐渐麻木僵硬,失去了知觉,陷入永久的黑暗。他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出来。

两人战斗的这一片田地,方圆几十米内,厚厚的积雪已被扫踏出两排不规则的冲击通道。生死相搏的时候,已经顾及不到脚下的积雪。

瞬间爆发的能量,使得这不规则的通道里,已经没多少积雪的存在。连下面还未冻透的土地,都好似被蛮牛踩踏、刮擦过一般。

好在这里冬季没人。特别在这种大雪的天气,更是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陀公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嘴里,慢慢嚼碎,咽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感到一阵热气自腹中升起,身体又有了些力气。

这才过去把张磊身上的证件、钱等所有物品收出,用张磊的包袱装好带上。然后草草用雪把他掩埋起来。自己的断臂带到树林带边,找了个坑,埋了进去。

陀公细想,自己的离开也是在明面上经过官方确认批准的。即便某些势力要追杀自己,这动用的级别和力量也有点超乎寻常。

看来,这次自己面临的危险不简单,背后一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原因。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了自己。等解毒以后一定要去查个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隐藏好,生存下来。

自己一路千小心万小心,从西塞、北沙一带开始,就带着追踪自己的人转了几个圈圈,甩掉了大多数的追踪者。可还是被张磊这个顶尖高手跟踪追到,进入了西北,都没甩掉。也不知他是否留有记号。

不过从北沙绕过来的路线,基本没什么机会让他留记号。即便留了,在风沙、大雪之后,也无法发现了。

陀公做完这一切,已经感到一阵阵头晕。剩下的,只能等有机会再来善后。稍作休息,又在附近的树上做了标记以后,陀公便继续向村镇方向走去。

陀公想躲到西北这边是有原因的。

他在三十多年前,曾经救过一个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小娃娃兵。这小兵后来随军到了西北,屯垦戍边就在这个村镇。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躲藏到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还有一个退路,十几年前,他到西北执行一个任务,在西北的天湖山下认识结交了一位游牧部落的朋友。是那种吃肉喝酒交的朋友,几次把对方喝醉自己还没事。

他也很喜欢那个豪爽单纯的汉子,于是交了个朋友。住在山里也是很容易隐藏的一个选择。只是他不知为什么却选择了这个村镇。

凭着非人的意志力,陀公沿着道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几个小时。。。药力已经基本消耗完了,雪地上留下一行越来越深的脚印。

雪渐渐停了,天渐渐亮了,视线越来越模糊了,绝不能倒下,好像有房子了,坚持。。。坚持。。。再坚持,有住户了。。。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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