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未了的事

这几日，谢嗣音一直在三峒主处与她话家常，偶尔去后山摘摘花看看月，好不惬意，若非想到尤川他们该休整完毕了，她还真不想走。

        “浓浓，至此一别，万望珍重。”三峒主将谢嗣音送到峒口。她并不在意什么尤川，也不在意那些外来人，她只想眼前这个当小女儿疼得姑娘能够平安。

        “会的。我的路，通得是琅環福地，我的命，行得是逢凶化吉，我一定会好好的。”

        谢嗣音安慰好三峒主便转身离开，方踏出峒府便运起轻功跃林而过，许多天未见，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他又如何。

        而这几日谢嗣音思念的那些人，一直被大爷追着传授功法，尤川看着大爷今天追着这个，明天赶着那个，却从不搭理他，虽有一丝被忽视的落寞，却也乐得自在。

        此时的尤川正在躺在后山的草地上，枕臂望向青霄。身边微风徐徐，山间的花瓣追着风飞舞，偶有鸟雀啁啾，小灰也在空中惬意翱翔。抻指挡在眼前，遮去耀目烈阳，风中传来银铃清脆响声，他眯着双眼去瞧，是一袭白衣的小姑娘，发间还扎着他曾送她的发带，方才的铃音正是由尾端坠着的两枚银铃中传出。

        “他们吹笛的吹笛，下棋的下棋，怎么就你躲在后山偷懒。”谢嗣音负手荡荡悠悠走到尤川面前，俯身为他遮去夏日余晖。

        “前辈说我不是他应该帮的人。”尤川如实回答，也不问这几日她到底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原是如此，谢嗣音转了转脑袋瓜子，想想该怎么让他开心点：“也对，他那点能耐，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可以教你。”

        她在尤川身侧坐下，于他眼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三枚铜板：“想不想和我学算卦，保你以后闯荡江湖的时候，一定能混口饭吃。”

        不容尤川开口，谢嗣音便朝他一眨眼，将三枚铜板抛于空中，又伸手接下：“少阴。”

        她将手伸到尤川眼前，点着铜板仔细解释：“你看好喏，像这种，就是少阴卦。少阴，阴长阳消，阳极反阴，秋之象也。”

        言罢，她又抛，又解，再抛，再解，如此反复。

        “像我们这种算卦，也叫六爻，需虔心抛掷六次，记下每一卦，然后就可以解卦啦。”

        谢嗣音接下最后一卦，垂目去看，眸中痛顿一闪而过，转瞬压下，抬目迎上尤川的视线，扬笑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莫不是有金仙庇佑，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其实尤川并未怎么听懂谢嗣音所教之卦，只跟着她看，《周易》本就晦涩难通，第一次听不懂也是很正常，不过听她最后所言，倒是舒了一口气。

        “但愿如此。”尤川终于勾出笑意，远目遥岑，心中突然就很轻松很安心，谢嗣音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仿若一阵春风，总能恰到好处地抚慰他。

        “走吧，听说李星云快出关了。”

        谢嗣音拢指攥紧铜板，方才的最后一卦分明是困卦之象，坎下兑上，泽无水，曰为困，此卦者，君子以致命遂志。

        她转身走在前方，不敢让尤川看见她陡然落下的泪，许久，谢嗣音方释然而笑。

        那又如何，就让我做他的大罗金仙，庇佑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让我来替他，致命遂志。

        约莫走了半刻钟，二人方到李星云闭关的山洞前，这里已经汇聚了一堆人，大家看到谢嗣音都是微愣，许久之后姬如雪上前开口道：“嗣音姑娘，那夜……”

        谢嗣音摇摇头打住姬如雪抱歉之言，道：“无碍，你们能有此等机遇，我也很开心。”

        话音落下，洞口有了动静，只见李星云好似脚下生风，足踏之处惊起不少落叶，看上去气脉通顺，隐隐更有强于往日之势，不得不道一句，今非昔比。

        陆林轩很是兴奋的上去唤一声：“师哥！”

        李星云抬手止住师妹之语，嘘寒问暖的话可以待会再说，但他现在必须要谢谢眼前这位大爷的，再造之恩。只见他屈膝跪地，磕首以大礼予之，道：“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

        大爷却仍旧闭眼躺在石头上，动了动嘴唇道：“两个白毛小子，打他。”

        听得蚩梦瞬间生气，拿着笛子指着他道：“喂，你要搞什么！”

        “叫你们打就打。”大爷却并不为之所动，继续命令道。

        “去吧，去试试他的招。”谢嗣音早已洞悉一切，李星云的内息淳厚，比之以前更为强劲，若没猜错，应当是师父当年留于十二峒以谢照看之恩的《气经》，本就是中原的老物什了，配之李星云的功法，更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张子凡与尤川相视一眼，同时道一句：“得罪。”便一齐聚气而出，转瞬攻至李星云身前，却被他一个空翻躲过。

        这速度。

        尤川也发觉如今的李星云更强了，不再怠慢，屈腿回身，二人又是很默契地同时而出，与李星云一掌相对。掌劲浑厚，惊起风沙。二人并未给他反应时间，挥手再去，却皆被他打回，处处防守到位，速度也是极快，让人找不到破绽。此战畅快，张子凡更是使出五雷天心诀来迎，而尤川为了配合张子凡，凌空一腿压至，可仍旧不分上下。

        “白毛小子，感觉如何？”

        尤川收招落地，听得身后一句问言，转身回看，谦逊答道：“不祭出九霄剑的话，我就算是使出全力，应当也难以胜之。”

        “那若祭出九霄呢？”大爷又笑着问道。

        尤川回想起剑仙所传剑招，那剑招本就诡谲多变，且隐隐凝有九天之势的霸道，剑劲非常人可挡之，思忖片刻言之：“若是九霄出，方有能力一决高下。”

        李星云也发觉自己的速度变得极快，大爷爽朗而笑，走至他身边为其解释缘由。气经洗气，已然将之体内的滞气排出，加之他本就身负绝学，再辅以气经内功，放眼天下，已是佼佼，假以时日多加练习，问鼎武林也不无不可。

        其余人见此也很是开心，唯有蚩梦闻言落寞，李星云与姬如雪见之如此，出言宽慰，告知若非因她，怎能因祸得福。

        正在众人聊得热络之时，大爷转身悠悠离去：“该做的事已做完了，孩子，能见到你，大爷很开心，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大家也全都恢复了，谢嗣音回头看了一眼尤川道：“你先和他们回十一峒，我去去就回。”

        言罢，谢嗣音缓缓跟着大爷离去，一路同行直至回了山脚小屋。

        “偘爷爷。”谢嗣音跟着他走一路，回到小屋坐下后，她开口道。

        “嗣音丫头，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是想再拔我的药草？”被之称作偘爷爷的老人懒懒躺在木椅上，摇着蒲扇而言。

        “许久未见，与您叙叙旧。听闻您教了他们很多，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传授我的？”谢嗣音摇摇头，想起小时候顽劣，经常来拔偘爷爷辛辛苦苦种的药草，然后被他拿着扫帚追着打。

        “你想问的是，那个白毛小子？”李偘终于坐正了身子，问道。

        “您与他分明有一段师徒缘法，可您这次却什么也没教他，何故？”谢嗣音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是藏私偏狭之人，他或多或少指点了所有人，却独独遗下尤川，必有缘由。

        “他身上还有未了的事，也有未放下的心结，我帮不了他。”李偘回道。

        “未了的事？先前十一叔也说他的路还未走完，究竟是何意？”谢嗣音喃喃，李偘却打断她神思问道：“我将你们蓬莱之物传给李小子，你和你师父不会生气吧？”

        “无碍，就当做是幼时那几方被我薅秃的药圃赔礼。”谢嗣音想起气经一事，并不在意，起码传给李星云也算物有所值。

        “那你还不快走，我的几圃药草看见你都要颤三颤！”李偘突然瞪着她怒道，谢嗣音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努努嘴十分委屈。

        “走吧，你的事也未了呢，再多说一句，当心那小子。”李偘说完便起身回屋。

        谢嗣音得到答语，知道意中所指为谁，却不明为何要当心他。但偘爷爷已不想多言，便只得作罢，怀揣着满肚疑问离去。

        此后不久，十二峒内十二人团座篝火旁，为首之人幽幽问道：“都解决了？”

        “已经送他们离开，不过那尤川身上似乎有些问题。”坐在第十一个蒲团之人说道。

        “百年前李先生所托，我族已然兑现，先人遗命完成，剑仙之请也已遂愿，从今往后与外界，再无瓜葛。”为首之人缓缓说道。

        “早年间兵神怪坛失窃，外界恐有大难。”三峒主出声提醒道。

        “都是定数，曾经没有出手，现在又何必劳神。外界事，就由外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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