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是情劫

夜色寥落，就像身边人一般。彼时启明星起，坠兔收光，将近破晓。竟不知这一晚过得如此快，还未合眼歇下，天就要亮了。

        “尤川。”谢嗣音按住尤川倒酒的手，他已喝了一晚上了，真不晓得这人怎么不会醉的，哪怕喝到天亮，也只是动作慢了些，有那么一点点醉酣之态。

        “姑娘，你去歇息吧。”尤川将谢嗣音手甩开，他在此喝了一夜，谢嗣音就在一旁一言不发地陪了一夜，若不是偶尔换换动作，他都以为谢嗣音是不是用了什么道法灵魂出窍，修炼去了。

        谢嗣音闻言摇摇头，她可不放心一个人去睡，现在尤川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他呢。

        “我饿了。”谢嗣音扁了扁嘴，垂下眸子，颇为委屈地望着他：“尤川哥哥。”她轻声唤道，学一手蚩梦的讨喜，见人便礼貌地叫哥哥姐姐。

        尤川闻声愣住，这一声哥哥使尤川不由得想起心中那位紫衣少女，自小便跟在身后喊着“尤川哥”，他终于放下酒壶：“你等一会。”

        二人来到店中之时，小店已要打烊，还是尤川丢了两三锭银子才劝退店家送客之心，搬来几坛子酒让他们自便。此时几近天明，小二趴在木桌上沉沉睡着，还未有苏醒之状。尤川不想再麻烦人家，兀自走入后厨。

        “这是你做的？”谢嗣音惊讶地看一眼桌上面条，上面漂浮着许多红油，闻着喷香四溢。

        “看你吃饭每次都把葱姜蒜挑出，所以特地没放。”尤川也给自己做了一碗，与谢嗣音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漂浮着一些葱段。

        可我也不吃辣呀。

        谢嗣音刚含下第一口面就觉得不妙，好似有灼火燃于舌间，一路烧至咽喉，蔓至眼眶。

        “呼——”谢嗣音含泪咽下一口面，长舒一口气，而尤川很是不解地侧头望向她：“怎么了？”

        “辣……”谢嗣音被辣地一直吸气，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尤川急忙倒水给她，哪知这是方才一并烧得热水，准备给她暖暖的，方凉了片刻。谢嗣音饮下，灼意更甚，辣得泪水直接模糊了双眸，睫羽被浸湿，坠着水珠颤颤而动。

        他是不是想谋杀我？

        谢嗣音不得不如此猜测。而尤川见状更慌，倒起杯水一直在吹气。

        “不必了。”许久终于缓过来的谢嗣音拦下尤川吹气凉水之举，等他水凉了，天都亮了。

        “我再去给你做一碗。”尤川抿唇，思量了片刻道。

        “不用，我……一根一根吃！”谢嗣音含恨望去，她是真不能吃辣。蓬莱饮食为了迎合师父的养生长寿之法从来都是清淡，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岛上的厨子又是来自淮扬，特别会做鱼鲜一类，从小都是吃鲜吃淡不吃辣，自然接受不来这近乎致死量的辣椒。尤川则不同，他来自娆疆，自小吃辣，他还特地给谢嗣音少放了点，这点程度对他来说就是无味，谁成想这小姑娘滴辣不沾。

        “吃不了便不要勉强。”尤川看着眼前吃得满头是汗，双目含泪的小姑娘劝道，可她倔得很，一直埋头苦吃，他便不再阻止，只是心中默默记下，这人除了不吃葱姜蒜，还不吃辣。

        二人吃完面条便各自回屋歇息，只是谢嗣音头一次吃辣，胃中灼热，一直辗转难眠。

        尤川的房间就在谢嗣音隔壁，二人的床也只有一墙之隔。墙另一边，尤川枕臂听着隔壁的床嘎吱作响了半晌，猜测她应当是吃了辣难受，起身去后厨煮了一碗清粥送去她房门口。

        “叩叩叩——”

        敲门声打破寂静，谢嗣音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披了件外袍去开门。

        “韫玉姑娘。”尤川将一碗清粥递给谢嗣音，他未进房门，因为在他们娆疆，进了姑娘闺房视为于礼不合，若是进了两次，按娆疆习俗，便要娶她。

        谢嗣音心中有些触动，应是方才一直翻身，将他惊醒了。不得不说，他是真的细心，也是真的——有魅力啊。她伸手接过清粥，身上外袍随之动作滑落在地，里衣清薄，外有清风簌簌，将衣裙吹得微微飘动。担心她受凉，尤川俯身捡起外袍为她披上，二人骤然凑近，尤川尚能闻见谢嗣音身上清甜香气，好似雨后竹林，混着春日花香，清雅又不失娇软，很是衬她。

        这般想着，有红霞悄然爬至他双颊，为她掖了掖衣领，却将人冰肌玉骨收尽眼底，酥软半露，锁骨分明，面上灼意更甚。

        应是醉了，可自己分明千杯不醉。

        “姑娘，初晨天寒，还是早些回屋。”言罢，他收回手转身离去。

        谢嗣音早已被尤川一番无心地动作撩得乱了心神，目送着尤川回房。她抬头看天，旭日东升，已是渐明，分明看不清一颗星，可她却知晓，自己的红鸾星动了。

        “原是情劫啊。”

        她看着手中清粥失笑，还真是劫呢，喜欢了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而已然回房的尤川也并不好受，饶是于桌前静坐了许久才稳下扑通直跳的心，面上红霞褪去。已有半个时辰过去，久久未闻隔壁房内翻身之声，怕是睡了。

        可这回，要换他辗转难眠了。

        此时已日上三竿，谢嗣音下楼时尤川已然坐于楼下堂中，面前放着四五盘菜。

        “你起了，正要去叫你，赶快来吃饭吧。”尤川听见脚步声回头，正望见迎面走来的谢嗣音，将长凳往外拉了拉，喊她前来坐下。谢嗣音入座之后之后便有筷子递来，小二早已将米饭打来，而面前的菜中没有一点辣椒，更没有一点葱姜蒜。

        ——因为，葱姜蒜都被尤川一一挑出，蔫蔫地躺在桌上了。

        谢嗣音不得不再次感叹，这真的是个很细心的男人，蚩梦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一顿饭谢嗣音吃得甚是舒心，有鱼有肉，味道可口，还没有讨厌的葱姜蒜与辣椒。扒下最后一口饭，尤川递给她一杯茶水解去油腻，这是她向来的习惯，没想到尤川这都记得。

        “尤川哥哥，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谢嗣音出声逗逗他。

        尤川顿了顿接回茶盏的手，一语直击心灵。他好像从来只对蚩梦好，其他人如何，他向来不在意，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注意起谢嗣音的各种小习惯。

        “我今日要去找义父复命。”他将话题悄悄扯开，抿唇犹豫了一会，觉得还是得提前告诉一下谢嗣音，免得她担心：“这一次，可能会很久，你不用等我。”他这次又没有完成义父交代下来的事情，按义父的性子，一顿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能让谢嗣音又像上次那样空等。

        “好，记得回来就行。”谢嗣音也知道她这一次怕是不好交差，但人家父子俩的事，她不便干涉。

        “一定。”尤川应下此诺，陪着谢嗣音吃完饭便去找义父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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