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过渡
“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手机另一端，方月岚刚才听到应以昼慌忙的喊声之后又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对着手机大喊。
应、杨、夏三人一起发力，猛地挣脱了绳圈的束缚。应以昼拿着并没有系成死结的绳子很快就明白了邱甍的做法：他们从一开始就并没有要牢牢捆住他们三人的想法。如果他们三人逃不出这个房间，那么断电后从黑暗之中走来的东西就将把他们淘汰出局。对方的目的只就在于游戏，在胜率几乎已经注定的情况下，延长猎物奔跑、挣扎所带来的时间和过程能最大限度的带来兴奋感和刺激。
这个变态！应以昼骂了一句，还是把注意力转回了用夏贤的pad求助外援：“屋里有东西！没时间解释了，方月岚我需要你帮忙！”
“怎么帮？？”
“帮我们想办法出去！”
面对应以昼提出的要求，方月岚脑中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帮起。
深呼吸方月岚，拿出你的智慧，你的地盘要听你的，如果你慌了别人怎么办？
方月岚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臂，脑子飞速转起来。
给爸爸打电话求他网开一面？就算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训斥方月岚，就算他真的同意对闯入方家后院的三个人网开一面恐怕时间也来不及，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
以方家小姐的身份要求邱甍返回来放过杨淘他们？从刚才的对话听来几乎也不可能，话筒那端的邱甍，性格虽然远没有方胤成那么强势，但也绝不是方月岚能轻易搞定的狠角色。兵行险着，如果真的要试一试求邱甍，打电话的人也应该是邱宇。
但是真正能摆平眼前问题的方法只有两个，搞定屋子里的“东西”和找到出路。
说干就干，顾不了那么多了。
方月岚伸出手在失神的邱宇面前摇晃：“邱宇！给你哥打电话求他对他们网开一面！”说完方月岚又赶紧追加了一句：“把你所有想问的问题都向他招呼！”
邱宇打起精神拿起手机：“知道了！”
“告诉我你们能看到的所有东西，所有特征！”
呼——
耳畔传来疾风一般劈开空气的声音。方月岚紧张的盯着手机，仿佛对面在黑暗中躁动的家伙会顺着手机爬出来一般。
“你们三个都没事吧！”
“没、没事……！”应以昼环顾一周，他、杨淘和夏贤，三人分别在屋里的三个角落。刚才发出疾风声音的是一条粗壮的巨型尾巴，尾巴上长有锋利的硬甲状尖刺，如果被扫中，很可能要在受到重创的同时皮开肉绽。不幸中的万幸是尾巴的主人动作看起来并不迅速，也就是说在黑暗中把注意力全都在放对方的动作上，并竭力避开是目前最奏效的保命方法。
“注意来的方向！”三人为了躲避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已经无暇他顾。
“我们和一个鳄鱼……嗯，龟？一样的怪兽在一个房间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总之它行动不快，但是攻击力看起来很强！”杨淘边躲闪边对方月岚大喊。
哐——
墙应声被巨型鳄龟状生物撞出了一块凹陷。
“按照我们走进这里所处的方位，我们应该在你家大宅的北方，或者偏东一点的位置！”应以昼拼命拼凑记忆。
“怪兽出来的地方像是它平时呆的地方，从那个方向能听到一点流水的声音！”夏贤为了躲过朝他直冲过来的怪兽，在地上滚了好几下，遇到墙才停了下来，手中的pad也飞了出去。
应以昼冲上去捡了起来。
“好险！”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大哥，没想到你竟然会接我的电话。”邱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颤抖。
“我心思灵活的小妹打来的电话哪能错过？”
“大哥，你还会回来吗？你和二哥、三哥还会回到这个家吗？”
“好妹妹，你在说什么呀，哥哥们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会回家呀！”
“大哥，我想你！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妹妹，说的什么话，没什么事大哥去忙喽。”
“大哥，我有一个问题一定要问！”邱宇连忙叫住邱甍，“在你对我朋友做了那种事之后，你要用什么脸面对我？你要怎么回这个家？”
空气瞬时间冻结了，邱甍沉默了几秒钟又重新开口：“小妹，孩子都会长大的。等你长大了，就会忘了小时候玩的玩具。就算有时候你会把‘玩具’错当成‘玩伴’。”
“哥，那个屋子里的东西是你的玩具吧？就是我小时候，你教夏贤读书，我在一旁看到就画下来的你房间里的那些丑八怪吧！”
“哈哈，我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哥哥学术上的东西不可以拿来开玩笑哦，那是哥的研究对象，可比人类有趣多了！”邱甍的声音无法掩饰的透露出一丝兴奋。
“cube给你的就是这些？你的研究对象？毕生梦想？”邱宇说完才想到方月岚就在一旁，她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何止我一个人的梦想，这个研究关乎全南孟人的未来……”
“哥！你没什么事我去忙喽！”还没等邱甍说话，邱宇果断地挂上了电话，跑到方月岚身边，对着方月岚的电话大喊：“我知道是什么！跟你们关在一起的是龙龟！它有两个明确的弱点，火和噪音！”
“还有！如果你们在它来的方向听到水声就朝那个方向走，那个方向有一条水渠，最终会汇入大海，从那里出去是唯一的出路了。”方月岚不敢确定，但也只有放手一搏。
夏贤在怪物调转朝向他之前从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无明火打火机，怪物一步步重新向他接近。夏贤的腿微微发软，体力已经接近极限，打火机点燃之后因为没有明火，虽然没有被怪物带来的气流吹灭，却远没有达到能吓退怪物的亮度。夏贤无力地坐在地上，眼见怪物布满尖刺和绿色苔藓的脸越来越近，举起右手挡在了脸前。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嗷嗷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嗷嗷
嘻唰唰嘻唰唰owothreefour——”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实在不是合适的场合，应以昼会以为自己置身大型广场舞活动现场。杨淘举着自己的手机，插进了怪物和夏贤之间，开到最大音量的外放和轻快的小闹歌把一片狼藉的房间变成了周末的集贸市场。
应以昼见怪物迟疑之后，开始肉眼可见的后退，快速反应过来，抓着夏贤和杨淘两人的背包就拖进了怪兽来的方向。
在不知道混合了什么东西形成的水里走着，粘稠并散发着味道的液体使三人脚底都产生了“踩屎感”，着实令人不快。但开着大喇叭玩命放热烈的流行歌，却比夏贤手里的小火苗还要管用，不得不说是千钧一发之际的绝境逢生，怪物似乎在后面隐隐跟随，却始终不敢上前。
这时应以昼才敢跟电话那端的方月岚和邱宇说了声他们已经离开那个房间，但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走。
“你们现在能看到什么？”
“两侧都是老旧的砖墙，屋顶还在渗水，两侧长满苔藓，哦……这画面太美了。”暂时死里逃生的应以昼立刻换上了一副油腔滑调的口吻。
“四周有什么标志吗？”
“暂时没有，等我们找找。”
三人一路向前走，周围不停传来“嘶嘶嘶”的声响，杨淘小声念叨着“只是风声、只是风声！”，在一片昏暗中瑟瑟发抖。
“风声？”应以昼关上手机的外放寻思起来，“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寻找水声，但水声到处都是，很难判断方向，如果循着风声走会不会找到出口？”
“从我们经过了刚才的转弯之后，以龙龟的体型应该是很难跟上来了。不如就找找风吹进来的地方吧。”夏贤也提议到。
“左前方的墙上，有一个小人爬梯子的标志！”杨淘的手机光亮照到了斑驳破烂到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砖墙。
“我小时候听戴妈妈说过，在我家现在的房子建起来之前，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曾经是爸爸早期投建的一个工厂，根据你们说的周围的样子，我怀疑你们在工厂的地下，虽然它的地上厂房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地下还保留了一部分以前的设施。”
“你知道这的结构？”
“别说话！”
杨淘刚出口的问题就被应以昼打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人还是同时保持了静默。
咚——！
咚——！
咚————！！
地动山摇，剧烈的震动顺着脚下的地面一波波传过来。
“怎、怎么回事？”
“是龙龟！跑、快跑！！”
又是那股腥臭的味道，三人马上就顺着味道吹来的方向知道龙龟正在撞击他们刚经过的狭窄地道，以突破建筑结构的障碍。
“等我把手机打开！”应以昼手哆哆嗦嗦的操作着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黑屏打不开了，“我去！这时候没电？”
“你们朝着刚才发现的标志方向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有一个梯子可以通向地上！”
身后晃动得越来越猛烈，三人已经顾不上考虑龙龟到了多近的距离，只能憋足一口气拼命向前方奔逃。
果然有梯子！三人都先是一喜随后立刻变了脸色，由于本就已经废弃很久，没有人维护，加上地下水汽的腐蚀，梯子从中间断开，一截插在水里，另外一截从上垂下，在中间的位置就断开了。
“别放弃，还有希望！”应以昼跑到梯子正下方，让夏贤先踩着他上去够梯子，夏贤勉强抓住梯子的下缘硬是用双臂的力量把自己拉到了能继续向上爬的位置。
“看看能不能出去！杨淘上！”杨淘跑得没有两人快，走在了后面，听到应以昼让他先走的瞬间却愣了一下。
“不是说好了任何时候都不能抛下对方吗！”
“没有抛下，你们先上而已，我会跟上！”应以昼已经连拽带拖的把还在挣扎的杨淘举了上去。
“夏贤，拉她上去！”夏贤倒是毫不犹豫的拉着杨淘猛的一拽，让杨淘攀着了梯子。
“应以昼！！！”黑影近在眼前。
应以昼举起地上断掉的那截梯子对准龙龟，趁着龙龟向前冲的惯性，把梯子的另一头按进了地上。龙龟一下被梯子卡住了头，疯狂的扭动挣扎。
应以昼迅速加快脚步，一个助跑踩着插进地上呈45°角卡着怪兽脑袋的梯子，跃起！
两只手在空中越来越近，触碰、握紧，拉拽！
“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
龙龟挣脱了阻挡它的半截梯子，仰天长啸。
夏贤顶开了虚掩的井盖，三人一路向上爬。
“喂……你们都还活着吗？”邱宇小心翼翼的问。
“夏贤他……”应以昼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虚弱。
“打爆你狗头哦！”夏贤还真的揍了应以昼一拳，揍到应以昼惨叫着在地上滚着逃蹿。
“呜呜，吓死我了！应以昼你这个混蛋！”
“杨淘，你还好吧？”应以昼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型问到。
这种感觉真讨厌！明明因为刚才邱甍一句无心的话而陷入低潮，却因为被保护、被照顾、死里逃生、一路奔跑，身体被不断涌出来的肾上腺素弄得异常兴奋。矛盾，像纠缠在一起的荆棘藤，想要解开就会变得遍体鳞伤。
“应以昼……你也还好吧？”杨淘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当然，能活着出来简直不能再好了！”
“那好，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从一开就知道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南孟对不对，包括我。”
呼吸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却没有人用语言来打破这个漫长的尴尬。
“这就是你的回答了。既然你知道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南孟，还要我加入南孟探险社，告诉大家能去第都，让我们参加地球科学知识竞赛。”杨淘从地上勉力起身，站起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应以昼。
“你真行，亲手帮我点燃梦想再让它第二次破灭！”
即使在夜里，借着月光应以昼清楚地看见了杨淘血红的眼睛和她心碎的表情。
“杨淘，你等一下……”
杨淘的身影融入了黑夜。
没想到死里逃生后的喜悦持续了连5分钟都不到就消失了，应以昼你到底干了什么？他在自己的心底也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同样的问题。
周日，杨淘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杨少弼和常紫薇都来敲过几次门，每次爸妈来问她都会冒出一个新的毛病，一会头疼一会脚疼，总之就是浑身没有一块正常的地方。最终，在杨少弼第八次来敲门的时候杨淘大吼：“我要静静！”之后，敲门声和各种奇怪的借口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她缩在被子里，眼见着天一点点变黑，觉得自己的世界也随着太阳西沉一起沉入了深深的地面以下。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的许诺？为什么只要提到第都自己引以为傲的脑瓜就变得慢了半拍？人都已经在孤岛了却还想着飞回去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希望果然是最强力的毒药，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倒在想用它解渴的心情之下。
杨淘没有特意关机，反正回家的时候手机已经电量不足了。听到几声震动的嗡嗡声，手机就罢工了，杨淘把它随手丢在桌上，自己躺尸在床上变成了被子卷成的蜗牛。
仅仅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自己在这里的所有意义。
真相从邱甍嘴里轻轻吐露出来的时候，杨淘还全然不觉所谓“你才说了十三个字，就说错了两点”里面埋藏了多少让人刺痛的伏笔。不是“你们南孟人”，难道是“咱们南孟人”？杨淘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算作南孟人，即便不排斥，但不代表无条件融入。可是邱甍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按理说，之前邱衢透露过的所谓“南孟的诅咒”说的是南孟人不能离开南孟，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奇怪了。像当地口口相传的传说、规矩之类，作为外人的她虽然不能理解但至少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只是这里面有太多细节她从没听人提起过了。
比如，为什么南孟人不能离开南孟，离开了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一个人的离开会牵扯到其他的本地人……南孟本地的社会结构在杨淘眼中看来愈发奇怪。也许融入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错觉，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在配合她演出一场情景喜剧。当她拉开那扇门，说一句“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会有人告诉她“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这样想的初衷明明是希望让自己原谅应以昼，杨淘却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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