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新丧
从头到尾，苏洵不过是一个寄养在苏国公府里的孩子。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所有亲人对他的爱都如同水上浮萍。一旦知晓了浮萍之下的肮脏，就再也对他喜欢不起来了。
苏国公是个爱面子的人，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抹杀掉这个人生耻辱。
而沈姨娘为了自己，也一定不会长久的留着苏洵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为了这个不相干的孩子，老太太在碧华庄中一住便是数年。
她亲手教他写字，给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了。一则，是老来寂寞。二则，是想要弥补他过去那些年受的苦，和被沈姨娘用几两银子斩断的亲情。
现如今，自己保护不了他了，幸好还有苏云锦愿意保护他，愿意给他一个家……
老太太拍了拍苏洵的后背：“孩子，别怕，祖母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着，她拉着苏洵的手，交给了苏云锦：“我这一辈子过得精明，没吃过什么亏，临到老却如此丧了命，我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云锦，我将阿洵交给你了，你替我瞧着他长大，祖母谢谢你了。”
苏云锦将苏云锦拉到身边，带着他一起跪地，磕了一个头：“祖母放心，阿洵是我的亲弟弟，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一眼苏国公：“这个家好与不好，你都已经看到了，我老了，死不足惜，可是孩子们还要生活。为了你，为了苏家，来太太我无可奈何。可今日我死，害我之人，害这个家之人，我绝不会放过！”
老太太目光扫过苏紫嫣的脸，只是停留了一瞬便转开。
寿梧居一阵寂静，苏云锦看到祖母抬起来的手，想要上前，那只手已经重重的垂落下去。
“祖母……”苏洵突然挣脱苏云锦的手扑了上去。
他小小的身子抱住了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人：“祖母，您说了会看着我长大的，您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苏国公不忍的别过头去，其余之人亦是暗自垂泪。
苏云锦看着那只苍老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苏云锦方才，似是在祖母的眼中看到了怜悯。
她是已经知道了苏洵的身世了么？
若是知道了，她又为何一直没有说出来？若是不知道，方才又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而今祖母已去，这些不清不楚的往事，便也注定要随着红木棺椁，一起沉沦到厚重的泥土之下了。
……
苏国公府门挂白帆，身在城外碧华庄的沈姨娘也暂时回到了京城之中，为老太太守孝。
她向来是能折腾的性子，回来之后便伏在棺材上哭了一嗓子，彻底将苏国公的心给哭软了。
对于她那满脸是戏的样子，苏云锦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连眼睛都没有抬，将手上的一叠黄纸分给苏洵一些，姐弟俩披麻戴孝，并肩跪着给老太太烧纸钱。
轻而薄的黄纸在火光之中焚尽成黑色的碎屑，苏洵听着沈姨娘的假号，目光森寒的瞪着沈姨娘。
那样的目光，就连苏云锦都觉得害怕。
沈姨娘怔了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苏国公说道。
“老爷，洵儿之前讨老太太欢心，便一直放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养着。现在老太太走了，也是时候让洵儿回到我身边来了吧。”沈姨娘提议道。
苏国公面色有些为难。
母亲离世之前，他亲眼看到的老太太将苏洵的手牵给苏云锦，让苏云锦照顾弟弟。
现在，沈姨娘想要将人给要回去，这不是违背了老太太的遗愿了么？
“此事等丧期过后再议吧，母亲临终之前，可以嘱咐让锦儿好好照顾洵儿，母亲生病的这些时日，洵儿也一直都住在锦儿的听竹轩里。现在老太太新丧，怕是不太好挪动。”
苏国公说这话，便是有推却的意思。
忤逆父母的命令便是不孝，当初因为沈姨娘的缘故，老太太才会将苏洵领走放在自己的身边养着的。
现在老太太刚一离世，沈姨娘便上赶着过来要人了，实在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沈姨娘却一点儿都看不出苏国公此时的脸色，硬是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挪动的？左右就是一些平日里要用的东西，从这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罢了，不算麻烦。再者说了，孩子哪有不和母亲住在一个院子的啊，这不合规矩。”
话说到这儿，苏国公已经有些动摇了。
沈姨娘乘胜追击，一鼓作气道：“老爷，云锦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将弟弟放在她的院子里养，也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啊。日后云锦嫁人了，夫家又要怎么想？”
说到这儿，苏国公方才点了点头。
沈姨娘这话说的没错，苏云锦和墨王殿下是已经订了亲的。
且不说苏云锦，墨王殿下愿不愿意苏云锦托着这样一个拖油瓶还是个事儿呢。
就在苏国公开口的前一秒，苏云锦却先抬起了眼睛：“我不同意。”
苏国公诧异的望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祖母临终前交代了，让我一定要照顾好阿洵，我自然不能让他回葳蕤轩去。父亲当时可是亲口答应了祖母的，难不成您这么快就忘了么？”苏云锦问道。
苏国公被苏云锦当众这么怼，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现在苏云锦还穿着孝衣，苏国公只能耐着性子，先商量着开口。
“锦儿，洵儿本就是你沈姨娘的孩子，沈姨娘带回去也无可厚非，你就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日后成婚生子了怎么办？你能一直待洵儿好么？”
“沈姨娘是洵儿的亲生母亲，将洵儿带回葳蕤轩，有什么不可以的？”
苏云锦目光淡漠的扫过沈姨娘：“就算是我日后成婚，阿洵我也是要带着的。祖母交代的话，女儿一个字也不敢忘。”
“你这孩子怎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苏国公气得不行。
苏云锦向来都是好说话的，往日里受了些委屈也都是不声不响，怎么今日变得这么不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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