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你的膝盖骨，就是在未央宫失去的
众太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伏冬站了出来，疾言厉色，对着他们颐指气使道：“娘娘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不……奴才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是敢得很……”
宋细细适时开了口，遏制住了伏冬接下来的话，“伏冬，住嘴！”
“是，娘娘。”伏冬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宋细细淡淡睨了众太监一眼，轻声道：“反正收埋一具尸体，怎样收埋，人都没了，有什么要紧？”
众太监不敢应和。
宋细细便给伏冬使了个眼色。
伏冬打腰间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物什，扔给了他们。
众太监接住，嘴里却是说道：“娘娘，这……不可啊！”眉眼却是乐开了花。
宋细细便接着说道：“无碍，只当是你们的辛苦费用。”
“那奴才等便多谢娘娘了。”
说罢，迅速地转身，打算离开。
宋细细却叫住了他们。
他们不解，问道：“娘娘可还有要事？”
“今晚，你们可曾见过本宫么？”
众太监摇摇头。
“那——”
“奴才等是亲手处理好尸体的，已将尸体收埋在了乱葬岗。”
“下去罢。”宋细细罢手。
待得人走了干净后，伏冬忍不住在宋细细耳畔念叨道：“娘娘何必给他们这许多好处？”
宋细细轻笑一声，道：“收埋费用，向来都要贵些。”
伏冬闻之，身躯一震，良久说不上话来。
宋细细便收回了视线，与她道：“去将那个孽种的尸体收好带回去吧。”
伏冬不敢有所耽搁，立即便着人上前去，用了一块白布将萧景焕的尸体裹住了。
雨势没有丝毫消停的趋势。
夏季多是暴雨，石阶下大颗大颗的雨珠儿重重砸下，发出沉重的敲击声。
却不一会儿，便将石阶都给淹没了。
这雨来得迅疾而又猛烈。
苏辞从萧无骞的手中挣脱，跑进雨中的时候，裤脚大半都被淹没在了水中。
轰隆隆——
头顶电闪雷鸣，四周漆黑一片。
苏辞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焕儿。
她只知不断地往前，往前去，找到那些人，她的焕儿便能够找到了。
只是这雨夜，多少人避之不及？
苏辞走了许久，都没能看到一个人影。
更遑论说，是那群将她的焕儿抢走的坏蛋？
“焕儿……焕儿……阿娘好想焕儿……你不要和阿娘玩捉迷藏了好不好……我们去放风筝啊……放风筝……”
苏辞一路走着，一路不住地呼喊着。
奈何风雨声涟涟不息，苏辞等同于无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脑海中只有稀里哗啦的雨水声。
“还我的焕儿！你还我的焕儿！”苏辞蓦地抓住了一个值夜的小太监。
小太监原是蹲守在廊下，因风雨声过于吵闹，正苦于无眠。
岂料就被不知打哪里来的苏辞抓住了。
苏辞使劲儿地摇晃着他的手臂，嘶声道：“你还我焕儿……将焕儿还我……还我……”
“哪里来的疯婆子？”小太监避之如蛇蝎，眼里写满了厌恶。
宫里疯子多的是。
他在刚入宫熟悉宫内环境时，就见过不少的疯子。
大都皇帝后宫里，因为不得宠，或是终身无缘得见龙颜。
故而寂寞硬生生将自己逼疯的。
所以，他对苏辞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归类为那一类女人去了。
当下，也就对苏辞没甚么好颜色。
他一把将苏辞给推开了，厉声道：“疯婆子！给小爷滚远些！要不然小爷不客气了！”
这种鬼天气值夜本就是为难人了，一肚子火气。
苏辞自己撞枪口上的。
可不是他的错！
小太监几乎就是以发泄胸口怒气为目的，一把将苏辞推进了雨中。
而后对她拳脚相加。
苏辞抱头，却不晓得何为反抗，只念着：“还我焕儿……我的焕儿……你们将焕儿还给我啊……”
她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实实在在取悦了小太监。
宫里多的是仗势欺人之辈。
他等级不高，平日里都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
现在难得遇到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给他撒气的。
小太监简直兴奋得不可名状。
于是下手也不免重了起来。
甚至干脆将油纸伞收了起来，折好，在苏辞身上肆意胡乱打着。
“真是爽快！”
反正这些后宫里的疯婆子，又没人关心。
就算是死了，也最多就是给扔去乱葬岗。
谁理会？
活着还得让他们这些小太监小宫女去伺候。
倒不如真的死了才好！
想到这里，小太监下手越来越没有轻重。
台阶下积水极深，几乎没到了正常男子的脚肚子部位去。
苏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整个儿人便是倒在啊雨水中。
口鼻呛进了些许的水。
苏辞难受地猛咳了几声。
只是一口气尚未和缓过来，那小太监又一脚给踢了过来。
“滚远些滚远些，小爷打你都打累了，现下小爷要睡觉了，你别烦。”
苏辞听不进去。
她身上狼狈得很，雨水浸湿了她浑身上下，头发散乱着。
活像是才刚自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尤其是头顶劈过一道闪电。
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得可怖。
加之还有方才鼻子磕到了，她的鼻腔里流出鲜血来。
一瞬间，只站在那里，都能将人吓个半死。
更遑论她嘴里还念念有词。
“焕儿……我的焕儿……阿娘的焕儿……你还给我好不好……”
小太监顿时腿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过来，我可不能保证不下手将你打死。”
萧无骞找了许久，才算是找到苏辞的踪影。
他身上还有伤。
只是萧无骞来不及管顾自己。
苏辞方才义无反顾地冲进雨中，只在瞬息之间，便令他找寻不见。
萧无骞一颗心惴惴不安。
好容易将苏辞找到。
却见到苏辞正在哀求着一个小太监，纠缠不休。
那太监似乎是怕极了，于是便下了狠手，拳脚落在苏辞身上。
苏辞躲也不躲，就硬挨着。
嘴里仍是说道：“求求你……把焕儿……还……还给我……”
萧无骞眼睛里拉满了血丝，在这一刻，全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上前，一脚踹在了那小太监的心窝口。
然后将苏辞抱在怀里。
他身上穿的金丝线绣制龙袍，金龙五爪，在廊檐上高悬着的明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冷硬。
小太监立即跪倒下来，口齿都不伶俐了起来。
“皇皇皇上，奴才，奴才参，参见皇上……”
只看萧无骞对苏辞的样子，小太监都知道自己是惹了祸。
萧无骞暂且无心去理会他的罪行。
他将苏辞拢在怀中，轻声诱哄道：“阿辞，我们回去。”
苏辞置若罔闻。
她只一味挣扎着，偏头看向了小太监，哀求道：“将焕儿还我……求你将焕儿还我……”
小太监顿时话都不敢再说。
萧无骞冷冷一记刀眼甩了过去。
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与苏辞道：“焕儿……焕儿不再这里。”
“那焕儿在哪里？”苏辞倒也还听得进他的话。
她只记得，焕儿是被他这样打扮的人带走的。
那就一定是眼前这个小太监带走的了。
她不怕疼。
他们打她也好，骂她也罢，只要他们愿意将焕儿还给她。
她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小太监闻言，颤栗着身躯瞧了萧无骞一眼。
“焕儿……焕儿在……”他又哪里知道焕儿在哪里？
他都不知道苏辞的身份。
也更不会晓得，何故皇上会这样依着一个疯婆子的话。
萧无骞低头望着苏辞，闻声与她道：“焕儿在未央宫，我们回未央宫去。”
他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苏辞是真的疯了。
毕竟，苏辞忍辱偷生的那一年，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
可她都能一一隐忍过去。
足以想见，苏辞的忍耐力有多强。
故而，即便是亲眼看到苏辞的这副样子，萧无骞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试探于她。
然而苏辞压根儿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说到她的心头肉萧景焕时也好，说到曾带给她无尽折磨的未央宫也罢。
苏辞都不曾有所波动。
她十分固执地看着那小太监，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对方将焕儿还给她。
萧无骞只好作罢，一记刀眼过去，小太监随即便跟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焕儿在未央宫！对！焕儿在未央宫！”小太监喜道。
苏辞不疑有他。
萧无骞将她带着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苏辞身上方才被小太监揍得伤痕累累。
她本就是皮肤十分白净，即便是常年练武骑射，都从未见过她肤色有任何变化。
现如今在蛊王的帮助下，苏辞的肌肤就更是吹弹可破。
于是那些伤痕也就愈加明显起来。
萧无骞眼见不过，不容分说地将苏辞打横抱起，任由她挣扎着，一言不发。
及至未央宫，萧无骞将苏辞放下。
苏辞立即跳得老远——只是膝盖处好疼，疼得她泪花直儿翻涌上来。
她本就是那样的小姑娘。
会哭，会笑。
疼的时候也会做出如常人一般的反应。
苏辞到处找着，口中却还是不住地说道：“焕儿，阿娘的焕儿，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萧无骞便一直在她身后跟着。
直待苏辞找遍了整个儿未央宫，都不见萧景焕的踪影。
她对着萧无骞便道：“你骗我！焕儿根本就不在这里。”
便欲再度跑出去，去寻到方才那人——他知道焕儿的下落。
可他竟然和眼前之人一起欺骗自己。
萧无骞将她拦阻住了。
他一把将苏辞按压在地，死死按住了她的膝盖，哑声道：“苏辞，你记不记得，你的膝盖骨，就是在未央宫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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