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⑥
“住手！”缇妮的阻拦根本来不及。
尤瑞艾莉的手抚摸过瑞克的脸颊，他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头颅骨骼的苍白透出。透明化渐渐深入，大脑的地方闪烁着蓝光。
白色的魔女低声呢喃，听不清内容。
当她松开手时，瑞克的头恢复正常，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她做了什么？”撒拉弗疑惑地问缇妮。
只见缇妮忧虑地摇头，她也不知道。
瑞克的呼吸逐渐变重，一下一下，似乎每一次都想将肺撑爆。
年轻骑士的脸逐渐涨红，青筋暴起，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掉落的剑。
猛地，他捡起剑朝树林里冲去。
尤瑞艾莉没有阻拦。
“你到底做了什么？”缇妮看不懂尤瑞艾莉。
目送着瑞克离开，尤瑞艾莉才将目光转向缇妮，她不介意为自己的同胞解释一下，她精心的小把戏。
“意识植入，亲爱的瑞克拥有新的爱好，屠杀弱小于自身的存在。”
透过她过长的刘海，缇妮看见她的眼睛，一双无神的红瞳，如翻滚无边际的赤潮。
“他刚刚挥剑向我是多么艰难啊，脆弱、无助、恐惧、绝望。可怜的瑞克。”尤瑞艾莉哀叹着，她真的在关心瑞克的心情，设身处地理解他的苦恼。
“弱小是他的原罪，可惜他生来不是龙。”她顿了顿，看向撒拉弗，又接着道，“也不像我们魔女。”
尤瑞艾莉轻叹。
她怜悯瑞克，如果天生拥有力量，人就会得到挥刃的自由，内心的暴戾也会有所宣泄。明明抵触厌恶，却因为对方的强大只能逃窜，即便鼓起勇气挥剑，也有掩盖不住的战栗畏惧。
而对于弱小者，道德和世俗观念约束他不能挥剑。
在苍白的魔女看来，人类的本性就是暴力和屠戮，却在各种情景下都压抑着本性，连原始的动物都不如。
多么可悲。
“不过，接下来，他可以自由地挥剑，无畏地、肆意地。实力差距给予他屠戮的自由。”
尤瑞艾莉缓缓道，语气中不乏骄傲，仿佛她为迷路的孩童指点方向。
“你疯了。”缇妮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自顾自植入观念给无辜的骑士，还有那么多歪理。
对于缇妮的控诉，尤瑞艾莉只是一歪头，微笑着欣然接受。
这样的态度真让人不爽！
缇妮也无意于争辩，比起口舌之争，现在救人更重要！
“我想去救那个骑士。”她将想法告诉撒拉弗。
撒拉弗不解地看着她，在他看来，追杀可以，救人没必要。古铜眼瞳中没有半分动摇，龙族的观念里也没有仁慈友善。
恶龙用行动表示态度，他略带不屑的目光回应缇妮，停留在原地。
缇妮看出撒拉弗冷眼旁观的意思。
“我自己去，你等我一会可以吗？”
善良的魔女，撒拉弗心想。
这不是一个褒义的评价，反而充满嘲弄和蔑视，历经罪与罚的命运审判，被赋予罪孽之名的恶龙，瞧不上任何廉价的善良。
即便不认同缇妮的想法，撒拉弗还是点点头，在这等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缇妮立刻朝瑞克消失的地方追去，没再回头。
尤瑞艾莉看着缇妮追去，面上的笑容还是不变，只剩下她和撒拉弗，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她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草地突然裂开爆出熔岩堵住她的去路，撒拉弗微微抬起右手，猩红鳞片暴起，趋向龙爪化的手中萦绕着血雾状的魔力。
地上的草木燃烧焦枯的味道弥漫。
“虽然很讨厌你，但你还是等她回来吧。”撒拉弗语气中暗藏威胁之意。
尤瑞艾莉没有反抗，收回迈出的步子，乖巧等待。
看着她面带微笑不痛不痒的样子，撒拉弗心里不愉快，真让人讨厌！
……
缇妮很快追上瑞克。
原因是，她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难道已经晚了一步？
所幸，失控的瑞克是发现一只大猞猁。
他划伤猞猁的前腿，缇妮闻到的血腥味就是猞猁身上的伤，而猞猁已经灵活地跳到树上。
猞猁低伏在树杈上，圆圆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伤害它的瑞克，猫科猛兽警惕又敏捷，即便是受伤，也是很可怕的威胁。
它正在等待时机，用利爪和牙齿教训这个骑士。
发狂的骑士还不放弃，他正努力攀爬上树，骑士身手敏捷，剑刃再次逼近猞猁。
缇妮魔杖一晃，爬树的骑士突然失重，无法控制身体的瑞克浮在空中，像是翻面的乌龟，四肢乱晃不安。
总算是控制住骑士，缇妮松了口气。
她转而看向受伤的猞猁，魔杖再次挥动，猞猁前腿的伤渐渐愈合。
警觉的猞猁并不理解缇妮做了什么，立刻跳跃逃走。
缇妮有些遗憾，她在沼泽地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猫，那厚实的毛毛让她心痒难耐，要是可以养一只多好。
她转向被控制住的瑞克。
骑士还在盯着猞猁逃走的方向，脸庞涨红着，恨不得拿起剑再次追过去。他悬在空中蹬腿，试图拜托缇妮的魔法。
“你冷静点，我要给你解除魔法。”
缇妮招手，悬在空中的瑞克缓缓下降到她面前，他还在不断挣扎，这让缇妮有些苦恼。她点了点瑞克的手脚，轻声道：“僵化。”
瑞克瞬间四肢直挺挺的，完全无法动弹。
猞猁早已不见踪影，范围内缺少弱小存在，尤瑞艾莉植入的意识影响也变小，瑞克恢复些许清明的目光看到缇妮，又瞬间染上恐惧。
“魔……魔女。”骑士的声线在打颤。
“啊对对对，我是魔女，”缇妮毫不在意他的偏见，只专注于研究尤瑞艾莉的魔法，她的手触及瑞克的额头。
嗞——哗——嗞！
缇妮猛地脱手，触及到的瞬间，噪杂刺耳的声音传递来，让她全身汗毛树立，像是地狱审判行刑前的奏乐，让人心底发怵。
操纵魔女的魔法果然不易解除。
在尤瑞艾莉触碰瑞克的胸口，施展魔法时，缇妮就意识到她的身份。
操纵魔女能控制人的心智，是魔女中比较特殊的存在，她们的能力特殊，是别的魔女无法掌握的。
这就使缇妮束手无策了，她没办法解除尤瑞艾莉的魔法。
正当缇妮苦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瑞克时，他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皮靴的刮蹭草木的声音，夹杂着踩碎枯枝的沙沙声，来的只有一个人。
是其他骑士吗？
“瑞克？”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缇妮浑身僵住，是拜亚尔！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位是？”拜亚尔困惑不已，眼前的场景有些费解。
他是来找瑞克的，瑞克和其他几位骑士负责探查周围，大家都探查完归队了，只有瑞克久久未归。
拜亚尔担心瑞克，便安排几个人分散出来找人。
眼前是瘫倒在地的瑞克和一个女人。
女人的背影高挑，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绀色长裙勾勒纤细腰肢，肩颈曲线优雅得让他想起以前见过贵族养的天鹅。
唯一奇怪的是，她似乎有些僵硬紧张。
强烈的念头萌生：想看看她的样貌。
拜亚尔向缇妮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
缇妮内心情绪跌宕起伏，这个情况要怎么处理啊？他怎么还朝我走来了？怎么办，我应该跑吗？
“您好，我是圣殿骑士团团长，想问阁下是？”拜亚尔一边问，一边绕到缇妮正面。
看清缇妮的面貌时，年轻的团长愣神。
面前的女性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祖母绿都逊色于她的眼瞳，墨绿海藻般的长发衬托如蔷薇花瓣的面庞，黑鸦长羽的眼睫像露水打湿沉甸甸压落眼下细碎的影子。
女人似乎有些无措，看向他的目光慌乱，像被惊扰的幼兽。
“我……”拜亚尔表达能力失效，耳膜只能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
缇妮也说不出话，拜亚尔的突然出现让她脑袋一片空白，她避开拜亚尔直直的对视，目光逃窜。
她看着骑士的胸甲，胸口镌刻着祝福的祷告，本该银光闪闪的轻甲上划痕和破损布满，是他身经百战的证明。
慌乱的心找到落点，面前的人有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胸怀。他是强大的骑士团团长，有担当，有力量，却也温和如春风。
他刚才问话的语气很温柔，之前对缇妮假扮的盲眼老人也很友好。
缇妮心跳一紧，或许可以现在就认识一下，他一直都是温柔友善的人，而自己也是在帮着瑞克。
或许，现在就是认识的好机会。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拜亚尔。
对上清澈湛蓝眼瞳，缇妮回忆起之前沼泽地，扮作老人与他相处时，骑士团团长陪着她，给她讲不同城市的冒险经历、关心她冷暖饥渴、背着她走过坍塌崩陷的路。
其实心跳是早在温泉夜之前就有，只是有些困惑未解。
如果，她不是老奶奶，他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缇妮想知道这个答案。
深居幽暗沼泽地的魔女，与世隔绝已久，也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让她关心好奇的，却头一次想知道一个答案，并为之心跳不已，惴惴不安。
她没有注意到拜亚尔泛红的耳根，更不会发现他凝滞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是惊艳。
“我是……”缇妮鼓起勇气。
话语被打断。
“团长！她是魔女。”瑞克的话突兀地打破拜亚尔和缇妮间的微妙气氛。
惊艳和青涩的勇敢建立的旖旎暧昧气氛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瞬降到降到凝固冰点。
“魔女？”拜亚尔从愣怔状态中惊醒，看向缇妮的目光变成审视，贝尔迦密林里出现这样打扮的女性确实不正常。
他看向她的裙摆，明明在森林深处却没有沾上泥泞或落叶，也没有划破，干净整齐得不正常。
骑士团团长很快做出判断。
“请您不要轻举妄动。”
即便是威胁的话语，拜亚尔都温和有礼地用上敬词，他的手径直摸向剑柄。
这下连慌乱无措的机会都没了，缇妮脑子里跳出唯一的念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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