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械斗（第二更）
林如海见这个叫苏大的汉子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惊讶。他皱着眉看着苏大，没有立即答应，转头去问另一边领头的人。
“这位姑娘，苏大所言可属实？”
上苏村的领头是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姑娘。
苏宝儿听见苏大喊林如海青天大老爷的时候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穿着裋褐的男子就是新来的知县。
见林如海问她，便也跪下来说：“大人，我们是拦了厘河里的水没错。可是这几年厘河的水越来越少，我们也是万不得已，若是不拦水，我们田里的秧苗也要枯死了。还望大人明鉴！”
林如海看向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姑娘，心中对她有几分赞许。拦水是事实，没必要否认，原本下苏村是受害者，但刚刚她的话却是在强调他们拦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想让他在情感上不至于太偏颇下苏村。
“这厘河的水，是这几年才少的吗？”贾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问道。
两波人就在这厘河边上打架，一眼便可以看到中间被沙包拦断的地方。这厘河与其说是河，却更像是一条渠，叫厘渠显然更加贴切，三四个沙包垒在一起便能把河水阻断。
“回夫人，厘河的水本就不大，但也够大家生活。可是这几年，水却越来越少，这几天晚稻刚插完秧，不能缺水。”
苏宝儿见贾敏十分自然走到林如海的旁边，便猜出她的身份，答道。
“你们的秧苗不能缺水，难道我们的就能缺吗？”苏大冷哼一声，质问苏宝儿。
听见苏大的质问，她没有说话。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她没有选择。要是没了水灌田，这个冬天死得就是她和她爹了。
“好了二位，先起来说话吧。”林如海弯身将两人扶起，又缓声问道，“里长可在这儿？”
本朝地方上实行的里甲制度，一百户为“里”，有一里长；在将一百户分为十组，一组有十户，十户为一“甲”，有一甲长。里长和甲长为交粮税最多的一户担任。
虽然规定是一百户才有里长，但这个规定是本质上是为了方便地方管理，所以会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有所浮动的。比如上苏村和下苏村总共有一百四十五户，虽然多出了四十五户，但仍然只设了一个里长。
“大人，我就是上苏村和下苏村的里长，苏堂。”
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汉子粗声地回道，他刚刚站在苏宝儿的旁边。
“你们这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拦的？”
“回大人，昨天晚上。”
林如海点点头，随即说道：“你们随我过来。”
他带着一行人通过搭在厘河上的木板，走到厘河另一边的田埂上。
“这是你们上苏村的田吧。”林如海蹲下来，伸手测了测稻田里水的深度。
“回大人，这是我们上苏村的田。”苏宝儿跟在林如海身后答道。
“插秧后、返青之前，稻田水层深度大约为一掌；返青后，水层保持在半指左右。我说对吗，苏堂？”
“倒是没错，只是大人说这个干什么？”
苏堂挠了挠脑袋，有些疑惑地问。
苏宝儿见状，偷偷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她这大伯反应还真是慢，她都猜出来待会这位知县大人会说什么了。
果然，只见林如海笑着站起来，说：“既然这田里的水层已有一掌之深，为何还要把厘河拦着？”
“这个啊，大人你有所不知，”苏堂憨笑一声，“这块田离河近，所以才灌够了。离得远的田，还没灌完。”
“那大概还要多久灌完？”
“今天晚上吧，今晚田就应该差不多灌完了。”
“这样啊，”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那今天晚上就把那些沙包拆掉吧。苏大，晚上你们自己过来拆。”
“可是，大人”苏大还有些不满，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如海打断。
“怎么了，是田里的秧苗等不了这两三个时辰？”
“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林如海三言两语便将此事盖棺定论，又点了苏宝儿、苏堂和苏大留下。
“是啊，乡亲们，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大家就先回去吧。”县丞赶紧出来帮腔，劝大家回去。
苏昭也站出去劝大家先回去，“现在这日头晒得很，大家先回去吧。”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说了几句，便慢慢散了。
上苏村的人见自己的田都能灌到水，对了几个眼色，就慢慢散了。
下苏村的人虽然觉得有些没解气，但事情毕竟也解决了，他们也不能真把人打一顿，就也散了。
待村民都走完后，一行人便躲了到树下商量事，顺便纳个凉，八月的日头是在是毒了些。
“诸位可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厘河的水越来越少了？按理说，江南水乡怎会缺水？”
林如海微微勾起嘴角，笑着问。
刚刚他们几个虽是各说各的，可却对厘河这两年水为什么越来越少一事闭口不提。
苏宝儿、苏堂和苏大闻言互相对了个眼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如海看他们的神色，便明白县丞与他说的大概是真的，但他还是耐心地引导几人。
“看诸位神色，难道这厘河水变少的原因有什么隐情？”
“姑娘可是有什么想说？”贾敏见苏宝宝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出言问道。她刚刚在边上就看到这位姑娘与人对骂的英姿飒爽的样子，心中对她有几分别样的佩服之情。
本来苏宝儿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可她却从贾敏问她时看向她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些莫名的鼓舞，咬咬牙，还是说了。
“大人，这其中其实也没什么隐情。通州相比其他其他，少水。虽然咱们通州县在江南，却不能称之为江南水乡。咱们通州县除了路过码头那条扬州河，县内并无其他大河。且扬州河并没有支流引入咱们县内，县内一直都是些小河和小的湖泊。”
“但有这些小河和湖泊的蓄水，也够稻田的灌溉了。可这几年，有许多豪户和士绅将湖填了建院子，或是围起来只供自己观赏。慢慢的，湖越来越少，没了小湖泊的蓄水，河也渐渐枯了。流过我们两个村子的厘河便是如此。”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果然与县丞跟他说的大差不差。
“那诸位可知道这厘河上游的湖泊是被谁家占了？”
“李家。”苏堂答道。
在上苏村上面的是李家村，占了湖泊的是李家村的豪户李金玉家。
“嗯，这些事我都清楚了，后面我会处理的。”林如海说，他转头看见贾敏已经被晒得微微发红的脸，又对他们说。
“苏堂，你身为里长，本该调解两村之间的矛盾，今日这件事的解决办法有很多。但你先是纵容本村人拦河，又在发生冲突时作壁上观，不能及时制止。你想过没有，若是今日两村人真的打起来了，可能是会出人命的！”
听闻林如海的话，苏堂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里长是交粮税最多的那户当的，并不是按照能力来选的。他只会老老实实的种田，实在是不擅长这些事情，今日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他真的就罪孽深重了。
“还有你们两个，既然两村人谈不拢，那为什么不去找县丞或者里老来调解，难道你们真想械斗，用武力解决问题？要是出了问题，你们谁能负责？”
“大人说得是，下次不会了。”苏宝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认真地说。今日她也是冲动了，听见说下苏村的人带着家伙来了，就没多想，抄起锄头就带着人去跟他们对峙，没想过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苏大，你呢？”林如海皱着眉问，当时他在后边围观的时候就从他的言语中发现，这个苏大比其他人更冲动和执拗一些。
“大人，我也知道了。”苏大快速地瞥了一眼苏宝儿，嘟囔了一句。
林如海知道苏大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但他也懒得说更多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跟他们几人交代完后，林如海贾敏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
等回到县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吃饭的时候，贾敏好奇地问：“老爷什么时候知道插完秧后水层的深度的？”
虽说她重生之后，便刻意了解过最底层的老百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又是怎样努力去生活，也不是上一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高门小姐了，但也没有具体到插秧后水层的深度是多少这种细节上。
“敏敏这般小看我，认定我一定不知道？”林如海扬了扬眉，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贾敏赶紧否定三连，“我这不是有些好奇嘛！”
林如海见贾敏一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的表情，笑得乐不可支。
“好了，不逗你了。我也是在翻看衙门的案簿之后发现通州近些年因水械斗的事情时有发生，这才找县丞详细了解了一下。问过之后，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便将一些细枝末节也都问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贾敏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那老爷原本就清楚厘河水越来越少的原因？”
“嗯，我之所以要再问一遍，也是为了与县丞的话相互印证，不能只听信县丞的一面之言。”
“那倒是，古语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也是至理妙谛了。”
“是啊，只是这问题实在棘手。”
这些地方上豪户乡绅，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鱼肉百姓。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连湖泊溪流都敢私占。
“越是棘手，越是得慢慢来，这事急不得。”
贾敏皱着眉说。虽然林如海没有将全貌都说与她听，但她也大概猜出这问题是什么了。
这些地方的蠹虫，他们要动，但也不能轻易地就动，不然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我知道的，敏敏。”
林如海笑着说。他们总是这样默契，他说了上句，敏敏便猜到他的下句要说什么。
“对了，我让人把县衙旁边的一座院子也租了下来，郭骅过些时日要来。”
“郭骅，她来做什么？”
“嗯，你猜！”贾敏俏皮地笑了笑，“等她来了我再告诉你，估计得两个月后才能到了。”
“算了算了，既然她两个月后就来了，那到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现在猜了也没意思。”
“哼哼，老爷，猜不出来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好吗！”
贾敏伸出食指朝他晃了晃，以表示他不行。
林如海见状一把抓住贾敏的手，凑到贾敏耳边低声说道：“敏敏要是再闹，为夫今晚就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听到他这么说，想到前一晚她被林如海折腾地累昏了过去，赶紧故作可怜地求饶道：“好好好，我不闹了，老爷快放手吧。”
“你啊，明明知道我不经招，还老是招我。”
林如海放开贾敏，给她夹了一块东坡肉，无奈地笑着说。
贾敏吃完那块都是瘦肉的东坡肉，笑眯眯地说：“嗯嗯，我明白了，下次等老爷来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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