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圆瘪如土豆的脸挤出喜色，委实恐怖。管家不笑还勉勉强强有几分老管家的气质，可这一咧嘴谄媚，看着就像一肚子坏水的人。

        警惕打量突然冒出的管家，碧昂丝寒毛竖起，心中铜铃大响。隐藏衣裙下紧握的拳头青筋冒出，她还是选择装作视而不见，鼻孔不偏不倚朝向管家。

        管家原是瞧不上这样肤浅的女人，不屑与她共言，奈何伯爵极可能喜欢她。尤其是将伯爵异常禀告主人后，主人默许靠卖这个女人来交换联盟。

        “碧昂丝小姐，主人赠您珍藏多年的葡萄酒，连薇拉小姐都没有资格品尝的。”管家恭恭敬敬地端给碧昂丝。

        “哼。”碧昂丝得意扬头，傲慢地拎起高脚杯，似乎略带嫌弃。“那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我比薇拉尊贵多了，她比不上我。”

        没过多久，碧昂丝昏迷在呢绒沙发上，不是歪七歪八的睡姿。她双手交叉，如同教堂下祈祷的信徒，竟莫名端庄高贵。

        几位侍女将她半搀扶半背到一间卧室，如同对待瓷娃娃般，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没有人注意到，她下唇瓣往里收缩，像是牙齿咬住内唇嫩肉。

        “哼，吭。”忍住一肚子抱怨，管家清了清嗓子，挥手遣散女仆。他逐渐靠近床边询问，“碧昂丝小姐，贵安？”

        见女人没半点动静，该是迷药发作了。管家盯着碧昂丝开始埋怨道：“真不明白，伯爵怎么可能会看上愚蠢无脑的女人。要不是他多看你几眼，今晚躺在这的可就是薇拉小姐。”

        管家离去后，碧昂丝睁开寒光乍露的双眼，发出冷笑。“奥楚列洛夫管家？愚蠢无脑的女人会让你享受一份绝世大礼。”

        “利达先生，我知道您来了，带我走。等等，临走前咱们做一件有趣的事。”

        “好。”

        天浓如墨色翻滚，聒噪如蝉鸣的雨终于停歇。侍者侍女忙着收拾残局，没有人注意的消失的管家。

        ——

        瞥向撒比失魂落魄的背影，奈尔侯爵哂笑地摇摇头，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在嘲讽年轻人的自不量力。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他径直走向书柜后，缓缓推开暗处的门。

        目光触及到来者的瞬间，侯爵鹰般锐利的眼神变得温和深情，柔似一潭春水。此时此刻的他不是侯爵，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丈夫。

        他连忙将来者揽入怀中，握住纤细且寒冰的手，难免心疼。

        “奥黛丽，你怎么来了，身体不适，还在阴冷的密道走动。”

        听到爱人半担忧半惊喜的声音传来，奥黛丽收紧掩嘴的手帕，抑制性地咳嗽。“咳咳…我想来看看，随便问问她的病情。”

        “撒比子爵……”时光在她眼角镌刻深浅不一的皱纹，随她的纠结而聚拢，随她的释然而散去。自然犹如冬日消融的积雪残留下水渍。“和他精明的父亲相比，还是差些火候。”

        蓝礼服夫人发出一声叹息，棕褐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像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步步走动优雅如湖面放松展翅的天鹅。

        “岂止是差，差的荒谬。”奈尔侯爵抱着奥黛丽，幽幽地埋怨道，“他简直如同脑袋塞满稻草的拉佛莱奇鸡化身，头脑简单，只会挥拳头呼喊咆哮。狂妄自大的家伙，还想靠长老阁的举荐来染指我们的女儿。”

        听到女儿，奥黛丽眼中晃过一抹温柔的色泽，随之而来的是姣好面容覆上一层冰霜。娇娇弱弱的人，散发与体型不符的凛然气势。“克洛伊的婚事容不到他们横插一手！老家伙们最近过的太舒坦了吗？”

        “那群老家伙唯利是图，肯定收了鲁达不少好处，瞧瞧为他的傻儿子说了多少好话……”

        “停！”见话题朝来意渐行渐远，奥黛丽有所预感，若再不询问正事，他会刻意零零碎碎念叨一晚上。葱白的食指按压奈尔薄薄的唇，“我问你克洛伊呢？你的好友克里斯汀说她离院了。”

        察觉到丈夫大拇指无意识地临摹食指，面容肉眼可见的灰败。奥黛丽心口猛地一抽，他先前对撒比所言尽是胡扯的谎话，而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她心底隐约有了答案。

        “你让她去了那？那个甚至没人证明真实存在，唯有你祖母坚信的庄园？”苍白的脸愈发无色，奥黛丽浑身血液都仿佛因裹挟寒冰而凝固。

        “克里斯汀说她的精神幻想症，以现在的医术无法治疗。而且我收到了庄园主的来信，他承诺…克洛伊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一滴轻盈的泪珠划过清霜似的脸颊，在失去血色的唇珠驻足片刻，无声落下。过了许久，她生涩开口：

        “若非走投无路，谁会愿意相信虚无飘渺的事。毕竟…她无知觉地伤害自己，也不认得我了。”

        碧波涌动，青绿间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光泽闪耀。虫鸣起伏，露水在叶尖晃晃悠悠地颤抖，殷红的玫瑰花沾着细小的露珠，含苞待放。

        回顾昨晚的离奇经历，克洛伊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手刃血亲，再凶恶也不至于此。现实的血亲所剩无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像是百年前的地方。

        剩下这具躯壳的亲人，真正的薇拉，一直没见过的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女儿。九日内需要保护谁的安危？

        “克洛伊怎么了？你今天总是在发呆呢。”薇拉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牵起克洛伊的手，双眉颦蹙，“是叔叔又说你什么了吗？”

        她听见克洛伊回神似的嗯了一声，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有困惑，有不忍。

        不远处，张扬泼辣的女声传来。女仆们看后都捂嘴纷纷低头，不敢吭声。长相憨厚，脸上有小雀斑的高挑女仆瞅向来人，嘴巴控制不住地咧开，连忙垂下脑袋。

        “薇拉，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又在编排父亲。他昨天一整晚都呆书房，如今在歇息，近几天根本没靠近克洛伊。”

        叔叔的女儿？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克洛伊好奇地朝走廊望去，只见来人顶着红艳的脸，脸庞仿佛镶嵌两颗巨大的毒番茄。她风风火火快步走来，像一只毛发炸开的猫。

        扬起头，她得意地瞥了一眼克洛伊，后面的话莫名带些撒娇意味。“看着我干嘛？不像昨天，我今天可是补足了腮红～，好多小姐妹都夸好看呢。”

        薇拉震惊地来回打量堂姐，仿佛再次刷新对她的认知。堂姐撅起的嘴击溃她最后一道防线，强制压下抽搐的眼角，薇拉迫切想离开是非之地。

        克洛伊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已经循环往复地回响“补足了腮红～”、“补足了腮红”。脑海不自主浮现无数张艳丽的红脸，撅嘴说“人家今天，可是补足了腮红哦”。

        等反应过来叔叔的女儿就是碧昂丝这一事实后。克洛伊再次望去，碧昂丝已然扣住薇拉的肩膀，不停摇晃，像食用多了马尾草而精神亢奋。

        “是不是你？那个猥琐的管家，是不是你吩咐他这样做的！”她幽魂似地碎碎念念，像是想起什么悲伤的事，红着眼回头一吼，“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女仆们如潮水般退去，速度快的令人咋舌。碧昂丝哭得越发起劲，边哭边晃手臂。薇拉如同接受狂风暴雨而来回摇摆的玫瑰。

        “人走光了，碧昂丝。”薇拉淡定地说道，声线隐约透露丝丝颤抖，然后极为无奈地一瞥。

        碧昂丝停下癫痫似的摇摆，神色愈发幽暗，她下巴慵懒搭在对方肩膀上，半戏谑半认真地凝视克洛伊。宛如某种大型猫科动物，静候狩猎，待时机一到咬断猎物的脖颈。

        安静的有些可怕，克洛伊想。

        “薇拉，木讷的克洛伊可长进了不少呢。”碧昂丝凑到薇拉耳旁低语，唇畔划开宠溺的弧度。“她想在我脸上拍巴掌印，还趁我不注意撒了点酒在我脚下，害我滑倒。”

        “你又逗她了？”薇拉任由碧昂丝保持亲昵的姿势，也没推开。私底下两人关系融洽，完全没舞会上的势同水火。“克洛伊之前并不知道你演的。”

        “薇拉，演戏要真实，不然怎么蒙骗他们？”

        克洛伊见碧昂丝慢条斯理地走到自己面前，漫不经心地回复薇拉。高跟鞋一步步的啪嗒声仿佛叩击心脏。瞳孔倒映一张艳丽如花的脸，细看深邃五官如小酌高浓度酒。

        红彤彤的腮帮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达到某种目的。克洛伊突然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头皮发麻。一只温暖的手触碰自己脸，轻轻一捏。

        “腮红是巴掌印，姐姐我深谙此道。”碧昂丝嗤笑一声，收敛欣慰的目光，俯身勾住一缕克洛伊的棕发转圈。

        她琉璃色的眼眸划过戏谑，通透的光感如阳光之下的池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说说敌友不分，害我摔倒，该怎么办？”

        “做戏要全套，你说的。我也不过和你一样，真实了些。”克洛伊冷冷凝视凑过来的碧昂丝，语气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缓和和歉意。

        碧昂丝不得不感叹，如果克洛伊左眼尾没有那颗不显眼的小黑痣，外观、本质上两姐妹一模一样。招惹这两姐妹，别想讨好果子吃。

        “昨晚舞会，城堡主人示意，派管家出手妄图拿我做交易。不出意料的话，与德拉索恩斯伯爵有关。所有适龄少女都可能卷入他的算计之中。尤其是你薇拉，最近小心些。”

        瞥见克洛伊惊讶的神情，薇拉解释道：“德拉索恩斯，f国隐世家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而新任掌权人德拉索恩斯伯爵，又到了适婚的年纪，各小家族巴不得能沾亲带故。”

        薇拉和碧昂丝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

        “常见手段，家族联姻。低劣手段，一夜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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