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奥威尔的肖像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格琳妮终于成功压制了体内的“魔女之种”，在通俗文学课上成功施放了正常的召唤诗。
完成了作业的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却还有另一个问题等着她解决。
……那天那个召唤诗召来的奇异生物，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从气息和特征来看，格琳妮觉得对方其实有点像幽灵。
可是这在奥韦里斐，不管物理还是魔法上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猜测……
而且她在过去一年里刚刚经历过一次记忆深刻的“幽灵”体验，心里属实是对这个词没什么好感。
她也找机会问过桂妮娅，可是得到的答案却十分模糊，令她更加困惑。
“……他有着天空的味道，死亡的味道，水的味道，以及诗歌的味道……”
“……对不起小格琳妮，我实在无法辨认他的根源，也许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己寻找了，毕竟……召唤他的诗是你写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格琳妮真的不知道答案。
“奥维里安”这首诗的灵感来自于她上辈子见过的一副画作，描绘的是一位将自己溺亡于河流中的女性。
虽然那幅画有着自己的故事，可是格琳妮在创作时只是借用了那种氛围，诗歌具体的故事内容则是她自己想象的。
因为如此，身为作者的她最为清楚，这首诗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原形。
所以在看到它作为“召唤诗”真的发挥效果，施展出魔法时，她才感到更加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她甚至一时间都没余力去探究“魔女之种”的异常了，只恍惚于前世与现世交汇的错觉。
在她的意识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然而不论她相不相信，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名为“奥维里安”的召唤铭文已经镌刻在了她的灵魂，作为她和召唤物的契约。
而且不知为何，这个突如其来的生物状态格外虚弱，出现之后就一直沉睡着，游离破碎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格琳妮还没来得及唤醒他询问情况，就不得不为了维持住他的存在，献祭出大量星力。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因为意外变得莫名急迫。
为了她自己的疑惑，也为了这个召唤物的性命，少女不得不尽快去找出他的来源，保证他能存活下去。
而且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格琳妮总觉得有些放不下，也有些无法释然。
这首诗源于她异世的记忆，作为温轻语的记忆，从个人最不为人知的情感上来说，的确是有那么一丝特别的。
她也真的十分好奇，这位连模样都看不清的客人怎么就和自己随手写的一首诗扯上了关系，而他又到底来自于何方……
世间的缘分的确难以言喻，格琳妮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在意外的地方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一节王国历史课的实践，为了帮助她们更好地见证奥威尔皇室的辉煌，这节课的老师居然申请到了参观皇宫的权限。
原本格琳妮还担心了一下自己的“魔女之种”暴露的问题。
自从知道了那些关于【天空神】的秘密后，她就无法不在意那位高悬于天的神明陛下。
对方的存在对她来说可谓是极大的障碍，家族的危机，环境的封闭，以至于无法寻找回归之路的遗憾，或多或少都与祂有关。
可是祂又是她所在的这个王国最为崇高的存在，别说是反抗了，就连表达出反对，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此时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如果别人知道自己把祂看作敌人，或许都只会觉得她吃坏了东西让脑子中了毒。
毕竟他们两者一位是神，而另一个人只是个刚晋级lv3的法师。
而皇宫，那可是奥韦里斐的象征，是奥威尔皇室的绝对领地。
如此靠近神之所在的地方，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做好应对一切可能的准备。
知道得越多，她便越发小心。
可是比起她的如临大敌，另一位货真价实的魔女桂妮娅却不以为然。
“皇宫范围很大，小格琳妮你们是不可能接近君王所在的地方的，最多就在那些假惺惺的历史场所稍微逛逛。”
“至于我们尊贵的【奥古斯奥威尔】阁下，更是常年待在天山穹顶，用祂那双鹰眼巡视这片大陆的空域，才不会注意到这种小地方呢～”
桂妮娅还有一个放心的理由就是“魔女之种”的特殊。
如果不是她与格琳妮灵魂相接，就连正统魔女的她都无法发现这颗种子的存在感，神明虽然强大，可也不是什么领域都擅长的。
最熟悉魔女的只有魔女，她们是这世界最怪奇的偏差。
话虽如此，格琳妮还是没有放松，继续各种调动魔力，熟悉着“魔女之种”的气息，务必做到把它压制得死死的。
转眼一周过去了，终于到了王国历史课老师说好的参观日。
格琳妮面上冷淡，心里却怀着戒备中藏着些许忐忑的心情，跟在老师和同学中踏进了那座宏伟的大殿……
奥韦里斐的皇宫富丽辉煌。
神明时代遗留下来的资产让它极富古典的韵味，魔法的神秘与历史的厚重交叠在一起，最终孕育出了这座天权的象征。
随处可见的“天空图腾”尽显力量与荣耀，即使心里藏着事，格琳妮仍旧被这种传承的文化所吸引。
她本就喜爱这方面的事物，所以也就分出了一些心神享受这次小小的旅途。
……可是原本一帆风顺的参观，却被一个意外打破了。
“不好意思这位老师，这里面的房间因为特殊的调整临时关闭了，请你们在此止步，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十分抱歉……”
带领众人前来的历史课老师据理力争，可是站在走廊入口的侍卫纹丝不动，只是微笑着表示着拒绝。
格琳妮她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是摆放历代奥威尔皇室肖像的地方，那条走廊里面是最靠近现代的几副，甚至包括了现任国王，索契奥威尔。
现任国王是被神选中的天命者，英俊强大，也算是现代奥韦里斐人的偶像。
所以老师才会那么坚持，可以说欣赏索契的肖像，也是他们今天的目的之一。
可是不知道那位侍卫说了什么，历史老师突然就不说话了，随着一声叹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转而安慰起了同学们。
得知这个结果的学生们唉声叹气，即便从走廊那边散开了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过格琳妮却不在意这些。
她的心脏又有些钝痛了。
习以为常地认为是“魔女之种”的异动，强行压制下去，她也没再在意。
少女随意地离开人群，向着身后的肖像们逡巡，一张张地走了过去。
比起近代国王的政绩，那些长远历史中的才更值得她研究。
所以她也没有在意这个插曲，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历史，渐渐把周围都忽略了。
不知何时，窗外的风悄悄钻了进来，意义不明地带起一丝涟漪。
格琳妮因为太过集中没有注意到，虽然“魔女之种”的动静被压制了，可是她的脚下却渐渐晕开了一抹虚幻的波纹。
……空气中，忽然飘荡起了湿润的气息。
不知不觉，室内变得异常的安静，此时格琳妮才像是发现了不对，从对于历史的沉浸中清醒过来。
她转身四顾，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刚刚还在的老师与同学，甚至是往来维持戒备的侍卫，此刻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背后一排排肖像沉默矗立，历代的奥威尔皇室静静包围着她，好似凝望。
她终于嗅到了水波的气息……
脚下的波纹蜿蜒成了漫漫长路，从一道未知的门伸展出去。
……外面本是走廊，可是现在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格琳妮有些疑惑，可是莫名地却并不感到害怕。
这里是奥韦里斐的皇宫，总不至于会在【天空神】的眼皮底下发生什么灵异事件吧。
更何况她能感觉到，这道水纹似乎与之前她所召唤的那个生物有所联系。
心口的“魔女之种”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孕育着纤弱的刺痛了，可是那沉静的波澜，却和面前的水纹交相辉映。
冥冥之中感受到了灵魂的牵引，格琳妮毫不犹豫，跟着波浪的轨迹向着水痕走去……
门外的异常太过明显，走廊无影无踪，俨然已经是另一个房间。
格琳妮刚走进来就知道了这是哪里，她的眼前正对着索契奥威尔的肖像，这里显然就是刚刚她们止步的地方。
不过比起伟大的现任国王，旁边角落的空白处孤零零摆放着的另一副肖像，却更加吸引格琳妮的注意。
……毕竟水波的轨迹正是向着它蜿蜒而去，宛若一个落水的人走过留下的足迹。
最终，水痕停在了肖像面前。
格琳妮漫步跟上，随后便在墙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灰发的青年典雅俊美，带着一种永恒的沉静目视前方，贵族的气质并不让他显得傲慢，只是晕染上了一抹疏远的温和。
他仿佛看着你，却又不只是在看你，凝固在相框中的目光恬静悠远，仿佛带着爱意，却又隔着一万重的远山与旷夜。
……这副画的描绘不禁让人觉得，作者的私人感情浸润得太深了。
格琳妮感觉这张脸莫名的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下方的名牌，上面写着的是一个仿佛在哪听过的名字。
“维莱奥威尔”……他的爱人。
不知是谁落的款，名字旁边还缀上了一句不明所以的称谓。
格琳妮不合时宜地突发奇想，这个落款比起肖像的名牌，更像是墓碑的碑文。
还没等她想起自己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周围的一切色彩陡然褪去。
画像消失了，房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维莱奥威尔的肖像。
风带着无数水波从虚空喷涌而出，在半空中汇作一具破碎的人形，渐渐与面前的面影重叠在一起。
格琳妮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召唤物从诗里跑了出来，最终化作了一个面目具体的存在。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面色终是严肃起来。
突然出现的“幻影”最后还是没有睁眼，只是稍稍掀起一丝眼帘，仍旧懵懂地遗忘清醒。
虚幻的躯体向着少女飘来，然后透过她，向着背后缓慢游去。
格琳妮回过头，看到他飘过的脚下蜿蜒成道路，和刚才引她前来的水纹一模一样。
路上零星地盛开着熟悉的挽星花，她下意识地跟上，走进了满是水幕的梦境。
耳边似乎听到了不知是谁的讨论，随着心神集中，她才总算听清了对方的声音。
……那是她的父母，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想起来了，维莱奥威尔，是小时候父母带她见过的他们的好朋友，一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叔叔。
那些谈话，好像是她早已忘记的，那一天的场景。
“这孩子真可爱，鼻子和嘴巴长得像蕾娜，眼睛却长得像卡尔你。”
“是吗？我倒觉得没什么偏向，更像我们俩合在一起……”
“呵呵呵……像谁都无所谓，反正我们小格琳妮是最可爱的，对不对？”
斑驳的回忆从记忆里唤醒，转眼又像是泡沫一样陡然消散了。
格琳妮跟着维莱的“幻影”，看到了无数属于他的片段，大多数只有声音，少数隐约在水幕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直到最后，她清晰地看见了一个人。
至高无上的威严，被时光静止的英俊，用一种过分摄人的感情看着幻境中的维莱，逐渐靠近，纠缠不清。
可是周围的水幕却渐渐染上了暗红，格琳妮的耳边慢慢响起了自己的声音，那是被魔力催发吟诵的幻想短诗。
“奥维里安，奥维里安……”
越是发展，越是震惊，同时升起的还有太过恍然的明悟。
她看着俊美的青年用人生“表演”着诗歌中的故事，一步步走向死亡，流向冥河，完成了幻想的预言。
她看着“维莱”，成为了“奥维里安”。
突然，水幕之外，幻境之外，似乎有谁快步走来，随着一声震荡灵魂的质问，水梦瞬间破碎，连带着模糊的身影也融化于波纹，消散不见……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威严的口吻中带着一丝隐怒，那仿佛是被冒犯的不悦，但转眼就被冷漠所压制。
格琳妮猛然惊醒，下意识收起了所有力量。
此时的她站在陌生的房间中，面前正对着维莱的肖像，在恍惚中沉默。
似乎从那个水梦起，她就没有移动一步了。
听到质问声她平静地转过头，随后便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索契奥威尔，刚刚她在幻境中见过的年轻君王，亲手挖出维莱心脏之人。
像是不需要她的回答，索契只是突然皱起了眉，眉眼间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刚刚打算离开，却又被一股太过熟悉的感应引了回来。
可是到了这里，他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甚至连那股感应都骤然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明明是他亲手杀了他，可是却又在他不在的世界里，到处寻找着他的幻影。
对面的少女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只是微微低头，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是格琳妮凯门，曾在成人式上与您见过一面，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莫名其妙打扰了您，十分抱歉……”
少女的样子诚惶诚恐，索契也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她是卡尔和蕾娜的女儿，疑似星之魔女的继承者，是凯门家中坚持排外的那一脉。
太多故人的回忆侵袭了他，让索契再也没了停留的兴致，幽暗中的孤单肖像让他止不住悲伤，嘴上只是简单地回了几句，就让格琳妮离开了。
他的心中失望至极，不知是为了什么。
侧身让开门口，腾出让少女离开的空间。
与对方擦肩而过之时，男人突然嗅到了一丝水波的气息，清雅浅淡，凛然沁人。
那感觉莫名熟悉，可是他却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味道，只是任由着对方，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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