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逃

月经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幸好她很早就做好准备，才不至于在面对那一摊血迹时手忙脚乱。

        只是这个世界的卫生巾不太好用，它的形状类似丁字裤，吸血力不强，如果量大的话几乎一小时就得换一次。为了不在路上行走的同时任由经血顺着大腿根往下流淌，即使她再着急，也只能呆在公寓里静等血量最大两天过去。

        ——希望萨沙是安全的。

        第三天，她调整好不太舒适的卫生巾，迈着不快的步子前往电车站。

        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没有黑衣人在公寓门外候着她，她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去甩掉他们了。

        她不相信迪特的说辞，他们也许真的抓捕了塔季扬娜，但是后者绝对不会是因为偷窃藏品而被捕，当中铁定有什么误会。

        但问题是，怪奇博物馆在傍晚六点后闭馆，塔季扬娜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去？

        她下了电车，徒步经过数个街道，最终来到一幢古旧的双层小别墅前。

        别墅的原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决定出外远游并出租这幢别墅，眼看远出的日子将近，他们的房子却因为位置太偏僻而不受青睐。夫妇俩愁眉苦脸，差点要取消旅行时正巧碰上到处找房子的卡捷琳娜，二人便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出租给她。

        她本来打算在那个小偷事件后就搬来这里，奈何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她无暇搬家，后来结识塔季扬娜母女，正好这无人居住的房子可以让给她俩。

        她用备用钥匙开锁，木门推开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吱」声，硬鞋跟触碰木地板，每一步都自带木地板提供的特有脚步声。

        「有人吗？」

        她拐过玄关，走了几步才到客厅。深褐色的木制家具搭配各种含有墨绿色元素的装饰，所有物品摆放整齐，桌面落了薄薄一层灰，看不出有使用过的迹象，除了火炉前凌乱的毯子和炉子里没烧尽的木头彰显这里曾有过他人居住的迹象。

        她逛完一楼，准备去二楼看看。

        二楼两个卧室的门大开，唯有一扇门紧闭着，她尝试扭动把手，门依然纹丝不动。

        「萨沙，是我，卡捷琳娜。」她敲门，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回应，她顿时急了，担心萨沙极有可能在房间里发生危险。她正思索去哪里寻一个趁手的工具把门砸开，耳尖的她听见门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开锁声。

        「喀嚓」

        门向内打开，门缝里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萨沙！」她立马蹲下来，和那双眼睛平视，「你好吗？」

        萨沙的手指扣在门边，力气大到指尖发白，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那双温润的双眼失去了初次见面时的神采奕奕，此时竟参杂了些许不安。

        她用极轻的声音说：「妈妈已经两晚没回来了。」

        卡捷琳娜不确定是否应该告诉这个孩子真相，考虑再三，她觉得隐瞒孩子无济于事，更何况萨沙本应有知情权，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说：「嘿，小家伙，或许你不渴望听到真相，但我认为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够接受的是吗？」

        萨沙微微点头。

        「好，其实塔季扬娜她……」她斟酌该如何用词才不会吓到小姑娘，这可不是她的长处，结果是磕磕绊绊个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萨沙显然要比她这个成年人还要稳当，前者借用房间内部的黑暗隐去脸上的表情，不管她再怎么假装平静，任何人都能听出她咬字时的颤抖，「妈妈被杀害了？」

        「唉……嗯？什么？不，当然不是！」卡捷琳娜正沉浸于思考中，对于外界的声音不甚敏感，她下意识就点头，等反应过来时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的妈妈只是被请去警察局了。」

        「……原来是这样。」萨沙出乎意料地松了一口气，巧克力色的小手从门缝中探出，拍了拍卡捷琳娜的肩膀，「不用担心，妈妈一定会有应付的办法。」

        她刚刚是被一个十岁小女孩安慰了吗？

        「你不担心她吗？」

        萨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要妈妈不是没有消息，那就代表她一定是安全的。」

        ——可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她不可控地想到那渺无音信的父亲，希望他可以平安。

        萨沙一直躲在门后，只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和她说话，她问：「你为什么不出来呢？」

        萨沙摇摇头，「妈妈说白天很危险。」她说着，又往后缩了缩，融于昏暗之中。

        那细腻的肤色本该被阳光照耀，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不能为她提供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

        一阵「咕噜咕噜」声抢先于她正要开口说的话，萨沙摸了摸肚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救星小姐，我饿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透着希冀，当中热烈的期待使她无法无视。

        她轻笑，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半个小时后，她抱着一堆食材回来，耐心地锁好门窗且拉上窗帘，她打开电灯的开关，结果没有一个电灯有反应，她只好点燃备用的油灯，撸起袖子亲自下厨。

        老旧的木头放大脚步声，她抬头瞧见萨沙从墙后探出脑袋，卷曲蓬松的头发编成一根根细细的辫子，静静地贴着头皮，小女孩慢吞吞地挪步来到流理台旁，无声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从附近的一位农场主那儿买了些食材。」她亮出洗好的蔬菜，「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萨沙摇头，「这是什么？」她指着一把绿油油的蔬菜，根茎还沾着泥土，那是农场主刚刚直接从菜地里□□的。

        卡捷琳娜把锅具清理了一遍，准备处理食材，「噢，那是香菜。」

        萨沙扁嘴，眉头高高隆起，默默远离了香菜，一张小脸写满了「我不喜欢」。

        卡捷琳娜没花太多功夫就做好一锅土豆胡萝卜奶油浓汤，她表示自己不饿，在清理完厨具后回头，那锅浓汤已经只剩余一半。萨沙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角的汤汁，她轻轻地盖上锅盖，把锅推远。

        「为什么不喝完？」

        「要留给妈妈。」她的目光闪烁不断，在空中漂浮不定，多次在那锅浓汤上流连不散开，她无意识地咂咂嘴回味浓汤的味道，但仍然坚定拒绝浓汤的诱惑，「妈妈会饿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们需要冰箱。

        斯提姆人通常将冰箱安置在地窖，于是一大一小找到了地窖的入口，推门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霉味，二人举着灯寻到静置于角落的冰箱。目前这个时代的家用冰箱所使用的制冷剂刺激性和腐蚀性较强，作为现代人的卡捷琳娜并不乐意使用。

        冰箱的电动压缩机和冷藏箱分离，眼前这个冰箱不知道多久没用了，卡捷琳娜挠破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启动它，最终还是说服了让萨沙先把剩下的汤都喝完。

        小家伙分明还没饱，她舔干净锅每一个角落，这才迈着欢快的步子去把锅洗了。

        「救星小姐，妈妈是因为到处宣传协会才被警察带走的吗？」

        「不是。」经萨沙这么一问，她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萨沙，塔季扬娜那天她什么时候出门的？」

        「傍晚，妈妈说要去奥利佛太太家看管她的孩子。」

        也就是说塔季扬娜是去工作了，只是不知为何在晚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跑去了怪奇博物馆。

        「她出门时有留什么口信吗？」

        「没有。」萨沙不解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卡捷琳娜接收到她的疑惑情绪，但她不打算说太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塔季扬娜从警察局里出来。」

        「妈妈一定会有办法的。」萨沙对母亲的信任单从她不含恐惧的眼睛中就能得知，「再复杂的问题只要妈妈经手，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在和萨沙的交谈中，她很抱歉自己来得太晚，塔季扬娜没回来的这两天萨沙只能依靠厨房的橱柜里仅剩的一点点玉米脆片果腹。

        她陪了萨沙整整一天，到了晚上，俩人一起烹饪并享用晚餐，她根据挂钟显示的时间计算电车的最后一趟班次。

        「救星小姐，您明天还回来看我吗？」

        「我会的。」她整理好剩余的菜，按照当下这个季节的温度，就这样放多一晚应该是没问题的。「你为什么要叫我救星小姐？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了。」

        狡黠像一阵不易察觉的微风淡淡掠过萨沙明亮的眼睛，小家伙的脸蛋浅浅凹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是奥罗拉说的。」

        「她说什么了？」

        「她说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在人海中浮现，这个人将会是我和妈妈的救星。」

        卡捷琳娜拎起厨余垃圾准备从厨房旁的后门出去扔掉，萨沙的回答使她停住脚步，「她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她说她能看见。」萨沙忽然降低声线，仿佛在提防隔墙的偷听者，「偷偷告诉你，她是个女巫！」

        卡捷琳娜失笑，「噢？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她亲口和我说的！」

        「那我下次见到她可要好好——」卡捷琳娜笑意盈然扭头和萨沙说着话，手这边压下门把手，结果话音未毕，那门突然拉开，泛着寒意的指尖贴上她的手臂，那人箍住她的脖子，用身体逼她贴向门面。

        来人力气极大，扣死她挣扎的双手，更用力地勒紧了她的脖子，她喘不上气，甚至幻视去往天堂的路缓缓为她铺开。

        那一刻，她只希望萨沙可以快点躲起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恍惚间，她听见萨沙的惊呼：「——不！妈妈！她是救星小姐！」

        那人闻声惊怔，桎梏她的双手松了一瞬，她趁此机会向后肘击，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当她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她诧异道：「……塔季扬娜！」

        塔季扬娜的头发凌乱，嘴唇干裂，眼下的黑眼圈颇重，眼窝也更深了。她抬手扶额，刚才那股迸发而出的狠劲消失，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吐出一句：「哈……是你，吓我一跳。」

        卡捷琳娜顾不上洒落一地的垃圾，她和萨沙一人一边扶着塔季扬娜到沙发落座，紧接着倒来一杯水，塔季扬娜接过便一口气喝光，别人都来不及劝她悠着点。

        「你还好吗？」卡捷琳娜扫视她，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你该不会是从警局里溜出来的吧？」

        「你猜中了。」塔季扬娜开着玩笑，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同时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警察抓走她后盘问几番便决定先拘留她个几天，然而这些人对她的看管很不上心，所以她才能轻易借助他们所有人都去用餐的时机，利用发卡开锁逃跑。整个过程在她的描述下显得不费九牛二虎之力，连萨沙都朝卡捷琳娜露出「妈妈就是这么厉害」的眼神。

        塔季扬娜哄着让萨沙先回房间，后者和卡捷琳娜挥动小手说晚安。饥肠辘辘的塔季扬娜使用厨房剩余的食材给自己迅速做了一顿饭，被关押的时候警察根本不管饭，都是心情好了才会扔来一两块不足以饱腹的面包。

        「警察都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废物，你永远看不见他们在做实事的时候。」塔季扬娜边吃边说，她在拘留所里碰见许多罪犯，当中有的是通缉令上臭名昭著的杀人犯，然而在这些人给警察送上烟酒钱财时，警察连门都不锁了，就差拱手递上拘留室的钥匙。更有甚者直接把拘留所当作遮风挡雨的家，一个个来去自如。

        「你到底为什么会被抓进去？」卡捷琳娜问，「迪特说你偷博物馆的藏品了。」

        「我的上帝啊，那博物馆我都去吐了，哪有心情去偷？」塔季扬娜猛地一顿，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卡捷琳娜急忙上去捡，不料塔季扬娜抓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说：「你猜，我遇见了谁？」

        卡捷琳娜皱着眉推开她的手，心疼掉在地上的蔬果，「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长，认识的人肯定也比我多，我怎么知道你遇见谁了？」

        塔季扬娜一字一句地说：「奥罗拉。」

        卡捷琳娜愣了，「你说谁？」

        「奥罗拉，就在怪奇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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