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奇景
“……这是庞贝机械最新研发的追溯仪，稍后，将由主审官亲自引导你进行操作。”
说完这番话，女警转身退出了审讯室。
一切都与初审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不需要再服用什么吐真剂，只需要坐在原地，等着他人读取自己的记忆。
这么一想，还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再度独自面对昏暗寂静的审讯室，怀恩缓缓长出一口气。
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
如今公众对两人的看法已经截然不同，为了避嫌，尤明戈不再担任主审官。
踏入审讯室的，是一名十分高大的银发男人。
穿过门框时，男人甚至不得不弯下腰，缩起肩膀，如此方能勉强从窄小的门洞里挤进来。
与那不似人类的高大体格不同，男人五官精致立体，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看着给人一种冷冽的锋锐。
怀恩认得这位。
联盟有名的机械审判长，那张冷感的面皮之下，是毫无温度的金属内脏。
由这一位担任主审官，应当无人质疑。
“您只需要放松坐在原地，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接下来，我将为您连接追溯仪。”
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倒是令怀恩觉得有点意外的亲切。
他将几个类似电极的东西连接在怀恩的手指上，然后退开几步。
感觉像是马上要接受什么酷刑，怀恩自嘲心想。
“不必担心，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的审讯过程中不会有痛感，您只需要放轻松——”
“……”
希望如此吧。怀恩只是苦笑。
仪器启动的瞬间，像有冰凉的蛇顺着指尖一路向上游走，感觉有些怪异。
不过还好，这感觉倒也不算太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器械的作用，怀恩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四月三日时的景象……
那天，好友弗洛里找到他，告诉他，他一直寻找的那种草药在要塞附近被发现。
怀恩很清楚，以自己的履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靠近任何重要的军事建筑，但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那种药……
当楼房开始猛烈晃动，怀恩仍然被追溯仪牵引着思绪，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承重墙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主审官箭步冲到怀恩面前，一把扯下全部的电极，并在怀恩耳旁大吼：“快起来！楼要塌了——”
男人话音未落，就听见喀拉喀拉的碎裂声，头顶猛然洒下灿烂的日光——
沐浴在日光下，怀恩感到方才萦绕身侧的那种幽冷迅速退散，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涣散的视线也缓缓聚焦……
等他看清眼前的情况，嘴唇不由地张开——
巨大的异兽就漂浮在大楼楼顶，此时此刻，数条触须正承托着大楼的上半部分——
这栋楼就像是一根黄瓜一样，被异兽从外部打开，一分为二……
那被夺走的半栋楼中，正传来沸腾的尖叫声。
“……”
是为他而来吗？
怀恩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幕，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这时回想起来——在他采完草药之后，要塞便遭到了异兽的袭击，而初审那天，虽然他在审讯室里就昏厥过去，但醒来以后，有关异兽突破驱逐塔闯入城市的报道铺天盖地……
今天，也是。
就在当下的这一刻，那只掰断了楼房的异兽还伸长触须，明明白白地探往他的方向。
怀恩实在是不太明白，他也算是逃到了千里之外，怎么一向随遇而安的同族，偏偏要追逐他到这个地步？
那几只向他伸过来的触须并没能达成愿望，还在半路上，就被看不见的刀刃斩断。
怀恩忍不住将视线望向下方，果然在一片碎石瓦砾当中，看见熟悉的身影。
幽蓝的血淋漓撒了满地，简直像是下了一场小雨，只不过雨滴粘稠，且散发着异样的香气……
那半截楼房，连带着半栋楼的人，都还被异兽托举在空中，大概是这个缘故，下一刀迟迟没有降临。
应当做点什么……
怀恩清晰意识到这一点，他抬眼看向那只异兽，焦灼却又茫然。
应该怎么做？他根本不知道地下实验室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像以前那样和同族进行沟通能行吗？
怀恩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不该这样，放下那些人类。
怀恩等待了片刻，结果一如从前他尝试过千百次那样，没有任何回音。
绝大多数时候，同族对他传递出去的讯息都保持静默状态，就像是根本听不到或是听不懂。
唯一一次得到同族的回应，就是他离开前的那一次，传递到他脑海里的每一个声音都是阴沉且愤怒的，他们警告他，不该对树的意志有分毫的质疑。
这么说起来，尤明戈是唯一一个既能够听见他的讯音，又给予了和平回复的……生命。
怎么办？
怀恩努力回想着那天在地下实验室的场景。
那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恨恨地咬紧要关，心头生出些怒气来。
为什么这种时候反而什么都做不到？要不然就干脆什么都不管，就这么变回兽的形态，去把那半栋楼抢下来好了！
——把那些人类放下！
怒气也进入到他的讯音当中，说来也怪，那异兽这时慢慢动起来，高高举起的触须缓缓落下去。
怀恩微微一怔。
是……成功了吗？还是他的同族忽然大发慈悲了？
那半栋楼像一块积木一样，被轻轻放在地上，几乎是在触须远离楼宇的霎那，无形的刀再度开始了切割。
几只触须眨眼间就被斩断，紧接着第二刀，便直接将那漂浮的异兽一分为二。
半座城市的上空都飘满了血，死去的异兽坠落下来，没有伤及任何周边的楼宇，径直砸落在尤明戈所站立的街道。
电线杆一个接一个倒下，行道树呼啦啦折断了一片，而女人拄着手杖，才缓慢地踏出去一步。
怀恩忽然就撑着面前的半截断墙，翻越过去，笔直坠落下去——
整个乔奇市都在那一天看见了闻所未闻的奇景。
一名人类坠下楼去，而后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之间，骤然升起一只巨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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