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尤明戈的枪
将海角鲸仪式的糖果换成炸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城市里到处都能找到想要给普利切一点颜色看看的人。
卡戴珊只是没有想到，前不久刚刚帮助过自己的医生，居然代替普利切站上了高台。
但这其实也无妨，她只是需要一场足够激怒普利切的爆炸，无所谓站在台上的人是谁。
卡戴珊望着高台上的人，忍不住犹豫了片刻。
真的要为了一个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医生，就让所有人多少天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吗？
就这么片刻的犹豫，最好的制止时机已经错过了。
等她听清周围人的声音，得知高台上的那个就是西索星人人皆知的怀恩医生，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爆炸后，高塔像是一支燃烧的火炬，卡戴珊一直很喜欢这种爆炸之后留存的火焰，但如果这火焰燃烧的是一名医生的血，她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做错了什么。
事后再来后悔也太迟了，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话虽这么说，然而那天以后，卡戴珊一闭眼，头脑里就是那天在广场上空炸开的火焰。
就连拿着化学试剂的时候，从前那种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爆炸扰乱空气的兴奋感也消失了。
卡戴珊一度觉得爆炸是唯一还能将她与这个世界维系在一起的东西，而现在，这最后的血脉似乎是被她自己炸断了。
她好像是已经被驱逐出真实的世界，每日像孤魂一样游荡在幻觉当中。
浑噩中，只记得自己还要找到普利切操纵异兽的真相。
爆炸发生以后，普利切那老狗果然是狗急跳墙，他们跟了普利切整整半个月，终于确定，乔奇市市长的制胜法宝就在市政大厦之下。
就当是最后一次爆破。
假如这一次没有成功，那她此前的每一次爆破都是毫无意义的犯罪。
抱着这样的念头，卡戴珊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完成了这次行动的策划。
窗明几净的市政大厦，每天不知登记了多少人的出生死亡，曾抵达几十米高空的电梯，只要输入特别的指令，就同样能深入几十米的地下。
卡戴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样的怪物——
那是足有数十人合抱那么粗的柱形培养皿，被设置在大厅中央，里面装满了幽蓝的液体。
里面漂浮着的，像是异兽，可仔细看去，那柔软的胶质身体上，似乎又长满了人脸。
卡戴珊环顾左右，大厅空荡荡的，除去这一柱培养皿，就只剩下各式的输液管，宛如畸形的子宫，孕育着畸形的怪物。
那么，这就是普利切操纵异兽的秘密吗？
卡戴珊注视着培养皿中的怪物，那怪物似乎也在注视她，遍布身体每个角落的、肖似人类的五官齐齐将眼瞳转向卡戴珊的方向。
卡戴珊感觉自己在与无数饥饿的吸血蝠对视，后背一阵发冷。
怪物尖叫一声，触须猛一下抽打在培养皿上。
卡戴珊刚刚将手握住腰间的激光刀，就听耳边响起咔嚓一声。
囚困着那只怪物的玻璃器皿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许靠近……绝对不允许靠近……”
怪物仿佛也嗅到了自由的空气，遍布全身的无数张嘴张开，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尖利嗓音。
它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同几句话，硕大的身躯开始撞击培养皿。
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怪物挣脱出来？
卡戴珊将光刃高高举过头顶——
清脆如琉璃碎裂的声响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卡戴珊感觉到额前刺痛，紧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滑下——
她茫然低头，就见遍地都是闪光的碎片。
她的手里，特殊介质制作的激光刀已经只剩下靠近刀柄的一截。
“干得好！”
普利切的大笑声从头顶传来，几人抬起头，才发现高壮的男人正透过一面暗色的玻璃注视着底下的一切。
普利切大力拍打着身旁警卫的肩膀，笑声从那粗硕的喉管里发出来，像是某种兽类的嘶吼声。
站在他身旁的警卫看一看手里的枪，缩起脖子，满脸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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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戈缓缓放下举枪的手，望向大厅正中的培养皿。
她脸上依旧看不到情绪的痕迹，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那只畸形的怪物，不曾眨眼，也不曾微微偏移视线。
直到耳旁响起尖利的哨音，她才像是回过神来，缓慢地一眨眼。
她转而望向另一侧的普利切，看见熊一样健壮的男人吹响一只墨黑的哨子，大笑着叫嚣，“一个都没想走，乔乔，给我撕碎他们！”
怪物再度尖叫起来，无数半透明的胶质生物渗过墙壁，像是响应着某种号召，自四面八方逼近。
自尤明戈的角度看过去，一切尽收眼底，开阔的视野令她不会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其中正包括突然闯入包围圈的那只，像极了水母的异兽——
尤明戈见过各式各样的异兽，怀恩是其中最接近水母的一只。
她摩挲着手里的枪，视线一瞬也不曾偏离下方的战场。
数十只异兽混战成一团，幽蓝的血，半透明的断肢，到处都是，分不清是敌是我。
怀恩突然闯入，牵制了大部分的异兽，卡戴珊领着几人，也没有坐以待毙，少女素白的脸上溅满了幽蓝的液体。
直到怀恩逐渐挣脱了其他异兽的围困，靠近正中央的怪物，尤明戈才垂下眼，再度举起枪——
她手里纤细的枪支并没有扳机，也没有准星，甚至也没有子弹。
只要她的精神力注入其中，自会有子弹命中她视线的焦点。
她俯瞰着下方混乱的战场，视线追随着其中背离族群的那一只。
怀恩显然也很清楚眼下的形势，每时每刻都有无数触须缠上他的身体，如果不能够在体力耗尽之前杀死中央的那只怪物……
他每靠近一点，半透明的浪潮就更汹涌一分……
尽管已经很接近了，但最后的那一点距离，简直如同天堑一样，难以跨越。
随着体力的消耗，那一点距离甚至慢慢扩大……
尤明戈轻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这时候，宛如婴儿啼哭的尖叫声再度响起来，像是最后一次冲锋的号角。
汹涌的浪潮却忽然平息下来——
那群异兽忽然散开，挤挤挨挨散落在大厅的各个角落。
像是真正的宇宙蜉蝣一样，安静浮动着。
方才还血肉飞溅的战场，忽然安谧得像是海洋馆。
怀恩似乎也有些茫然，他在原地漂浮片刻，慢慢靠近中央的怪物。
“别过来——”
怪物的尖叫比刚刚还要高亢。
异兽们却一反原本忠心耿耿、冲锋陷阵的模样，它们原地浮荡一下，忽而齐齐尖叫起来。
培养皿在围攻下只支撑了不到半刻钟，就听哗啦一声，蓝色的培养液流淌一地，怪物也被冲出来，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团团围拢上来的异兽群撕成了碎片。
“乔、乔乔——”
普利切的声音扭曲得不成样子，尤明戈差点没听出来。
她注视着异兽群中，正茫然打转的那只异类，唇边缓缓浮起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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