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帝后心事（下）

皇后见皇上闭上双目，双眉毛紧蹙。轻声道：“皇上，若是累了，臣妾陪您去床上歇息去。”

        皇上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对，朕并不了解她们。可是这并不怨朕，朕初登基时，朝野上下，局势复杂，含章，你也清楚，朕的妃嫔，多是之前朕做太子时，除了贵妃、贵嫔是皇考赐下的，余下多是蕃王相赠，臣子所献，那时，朕便不敢流连于后宅。如今、前朝后宫相互勾连，朕更不敢流连于后宫。”

        皇后道：“您是怕后宫干政？”皇上道：“怕啊，朕真的怕。”

        皇后道：“后宫女子，皆是知书达理的，知道自己本分的。”

        皇上道：“朕没有皇后所想得那么强大，朕也怕有一天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纵容他的家人。即使没有纵容，朕也怕有什么好事会不由自主的第一个想起那人来。”

        皇后道：“皇上才说臣妾，其实您又何尝不是那样呢？您可以轻松些，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呢。”

        皇帝道：“皇后你不懂，天下之事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皇后在后宫竭尽全力，所能解救的也不过京郊附近的少数百姓。这不怨你，你已经能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可是朕也只是一人之力。各地的水旱灾朕要设法搭救，贪腐的官员，欺上瞒下的官吏，持兵自重的武将，凡此种种，朕有的时候真是有心无力。”

        皇后道：“皇上说的这些事，臣妾不敢置喙，只求皇上千不看万不看，只看太后她老人家，前儿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还很担忧皇上的身体呢。”

        皇帝道：“皇后所言，朕知道了，太后的意思，朕也明白，皇后不必再说了。叫宫人传膳吧，朕有些饿了。朕也看看减了半后，皇后这边的吃食怎么样。”

        皇后莞尔一笑道：“哪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少了几样，冬日里时蔬少，平日里五十道菜，原就有些品类相近的。皇上与其担忧臣妾，不如改日看看那些美人、才人的。”

        皇帝道：“再说罢，等过了元日再说罢，朕这几日只待在皇后这可好。”

        皇后道：“好是好，只是皇上中在臣妾这，不召幸妃嫔，臣妾怕后宫生怨。”

        皇帝笑道：“谁敢？”

        皇后低首轻道：“皇上这样子凶，自是没人敢的。”说到“凶”字时，声音放得尤其低。

        皇帝问道：“皇后你刚在说什么？”

        皇后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臣妾想着除夕家宴时，按每年的定例，都是只有贵妃、贵嫔、贵姬这三妃，还有昭仪、昭容等九嫔在，臣妾想着，新入宫的妹妹们自入宫后，再未曾见过圣颜，是不是今年别开生面，叫才人以上众妃嫔皆能赴除夕的家宴。”

        皇帝道：“你容朕想想，是不是太过靡费了。”

        皇后道：“皇上，臣妾虽然没几个钱，请众位妹妹吃个饭的钱还是有的，宫中还按往年的份例办，多出来的钱，只从臣妾的坤均宫内出便是。”

        皇帝道：“罢了，就依你罢，只是太后那边，不必去扰了她老人家。”

        皇后道：“这个自然是。”

        一时膳食送到，皇后命人摆下。皇帝这会儿没有心事，吃得格外的香甜。

        而皇后则有些心事重重，她深知皇帝对这些潜邸跟来的妃嫔有所戒备，皇帝自不愿流连后宫，要说这于皇后来讲不算是坏事，总强过皇上太过宠幸妃嫔，一则于皇上龙体无益，再则，难免有那不知理的，恃宠生骄。

        可是，皇帝现在膝下犹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之前弹压妃嫔，也非是怕与自己争宠，只因皇上忙于政务，不敢叫后宫之事令皇帝烦心。

        为了皇帝的子嗣，太后多翻敲打皇后。这叫皇后也十分的困扰。

        她本非善妒之人，可皇上少到后宫，她也没有法子。为此，她只得安排除夕夜宴会，让皇上见见这些新进妃嫔。

        皇帝见皇后拿着碗并不动筷，双目痴痴地看着前方，道：“皇后，你在想什么心事呢？”

        皇后回过神来，道：“没有什么？不过盘算着家宴时的安排罢了。”

        皇帝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了，别劳累了皇后的身子。”

        皇后笑道：“臣妾总要盘算自己要花多少银子啊。”

        皇帝道：“你啊，咱们也是少年夫妻，有时朕总觉得这些年，你和当初一样，不曾变过。”

        皇后道：“皇上可是厌烦臣妾了？”

        皇帝道：“哪会厌烦，只是，贵妃就不像从前了。”

        皇后道：“贵妃受过伤，身子大不如之前，难免有些娇怯，自然不会是以前那活泼开朗的性子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这总是朕的不是了。这些年，太医院也是尽心尽力，怎么就治不好她？”

        皇后道：“以前的贵妃，不像现在只拘于小小的遐福宫，虽然说可以逛个花园，可这御花园看了一日两日也还罢了，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和在潜邸时，与您一块儿出去到郊外骑马，不可同日而语了。”

        皇帝有些惊疑道：“这，你也知道？”

        皇后笑道：“臣妾那时已是您的正妃，怎么会不知道呢？”

        皇帝道：“那你怎么这些年从来不曾提起过？”

        皇后笑道：“侧妃出府骑马冶游，不合规矩，可是太子带侧妃男装出府也不合规矩，可这终究是小事，那时您正是要紧的时候，臣妾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扰了您的正事。臣妾纵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

        皇帝自叹道：“我当时还怕你知道，怕你闹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皇后道：“这件事，虽不合规矩，可臣妾若为了这等小事，打着太子府规矩的旗号，打压侧妃，臣妾又成什么人了。在臣妾看来，当年的太子府也好，如今的后宫也好，不管有什么事，总要以不惊扰到您，为先、为重。”

        皇帝一把搂过皇后，道：“这么多年，是朕轻看了你了。含章，歇息吧。”

        皇后笑道：“皇上，臣妾还没吃完呢。容臣妾吃完这一口再陪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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