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灶火上短柄铁锅里熏肉肠滋滋地冒着油花，陆启昭手里握着夹子抵在操作台边。他的目光似乎是盯着前方，但是思绪却飘去里前几天的夜晚。
“我爱她。”
周遭很静，这三个字是那样的掷地有声，是心甘情愿地沉溺。
陆启昭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坦白，是明目张胆告诉自己他也有竞争参赛的资格？
“琅嬛她值得被人爱，我相信除了我也不只有你爱她，我也自信，她现在跟我在一起很幸福。”
“是么？”
是么？
陆启昭依旧记得清楚谢林庚说出这两个字时脸上嘲弄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比起自己还要自信。
锅子里那根久未翻面的肉肠煎出一片焦黑，刺鼻的味道变得浓重才让陆启昭回神，他难得在厨房这个熟悉的领地也会慌乱。
那一根肥厚的熏肉肠已经无法拯救，陆启昭似乎是泄气一样将夹子也随意丢进锅里。
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忽又急促地响起，陆启昭抹了一把额前垂下的碎发，起身去听：“喂，妈？”
陆启昭有些意外，葛秀梅一贯中意睡懒觉，今日怎会这么早给自己打来电话？
“启昭，你快来。”
“怎么了？妈，你有话慢慢说。”
“有客人说吃了店里抓的药，进医院了，你爹地已经去处理了。我总感觉胸口不舒服，你来陪我。”
“好，我马上来。”
传媒周刊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出去采访了，座位都空出了一大半。琅嬛难得清闲，却奇怪今日怎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lora，你电话！”前台的小姐踩着高跟鞋扭身冲着办公室里一喊。
琅嬛揉了揉眼睛，小跑两步拾起了听筒，怎么也没想到来电的会是黎志辉。
“琅嬛姐，你现在有空吗？”
“志辉？怎么了？有事吗？”
“是警察打电话给寿斌的妈，说是在龙虾湾找到寿斌的背包。”
“只是找到背包？”
“是的，我早上的课实在逃不掉，我担心阿姨她身体不好，只能找你帮忙。”黎志辉是思考再三才打出这个电话，他也知道自己的请求突兀，但却实在没有办法。
琅嬛思忖了片刻：“我现在过去，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官塘警署琅嬛是第一次来，警署的大门口已经瑟缩了一个人影。
李惠珍从来为人老实，同差人打交道，她从未想过。“李小姐！”她看见琅嬛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蹒跚着步伐冲出几步。
“阿姨，我们先进去吧。”琅嬛搀住她微微有些发抖的胳膊，轻声安慰。
大门到重案组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北向无阳光，更觉得阴冷。琅嬛揽着她的肩膀，手掌能摸到她背上凸起的肩骨。
“请问，谭越纶谭警官是不是在这里？”琅嬛轻叩房门。
“我就是。”半旧掉漆的办公桌后一身夹克衫的健硕男人站起身，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琅嬛能够明显觉察出搀扶住的李惠珍的胳膊向后撤了半分，又听得她声轻如蝇：“我我是倪寿斌的母亲。”
谭越纶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乡下女人，片刻对着旁边一个后生仔道：“阿卓，去把今早巡警送来的背包拿来。”
说完，他指着桌对面的两把椅子示意她们先坐。很快，装在透明塑胶袋里的背包被放在桌上，李惠珍看见的一瞬间情绪就起了波动，这就是斌仔离家时候带走的双肩包。
谭越纶夹着一支水笔，笔头跺在桌面上说道：“这个背包是今早我们巡警在龙虾湾拾到的，里面除了几件衫，还有一本夹在其中的回乡证，上面有你儿子的名。你看看。”
李惠珍不必细看，早已肯定。她枯瘦的手透过薄薄的的塑胶袋覆上那本回乡证，上边的相片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斌仔。眼眶的泪水早已涌出，漠然点头。
“阿sir，斌仔就是我儿子，有消息了吗？”
谭越纶粗野的眉毛扬起，表情也无奈：“还没有。”
其实，这个倪志斌已经失踪几个月，现在更是找到了背包和回乡证，谭越纶心中已为他定了结局。
他见多了这样的案子，也深知失踪者家属的悲痛，自然也不会将这样的血淋淋的推测剥开在眼前。
“倪太，这个案子我们会继续去跟，有消息会再通知你的。”谭越纶绕过办公桌，起身想送她们离开。
李惠珍似乎心有感应，仍是泪流不止：“阿sir，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斌仔”
回去屯门的路上，李惠珍胸口郁结，几要晕倒。琅嬛将她送回家，扶到床上躺好才敢离开。
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司，幸好老总没有临时传召，琅嬛翻出一本杂志消磨时光。还未安静半刻钟，桌上的电话又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小孟的声音，是难得的严肃：“琅嬛，你公公的店出事了。”
虽然短短几句话，小孟却说得清楚。
前两日，旺角一个阿婆在大角咀的德济堂抓药吃完之后上吐下泻，进了医院。这次不同之前，这位阿婆是真的在德济堂的门店拿药，单据还留在身边。
“医院也全是记者，我听人说，那个阿婆的情况不是很好。”小孟说得委婉，他听见的消息是医生告诉阿婆的亲属要尽早准备。
挂上电话听筒，琅嬛的胸口砰砰直跳。她长吁一口气，抚着狂跳的胸口，冷静片刻又按下电话上的一串号码。
十几声的忙音响过，无人接听。琅嬛看了看时间又打去禧堂，得到的答复是老板没来。她的指尖停在数字按键上，想了想掏出bp机，发去一段留言。
琅嬛着急想找到的陆启昭这会儿正在陆宅陪着葛秀梅，一波波的消息早传了过来。不仅是电台的新闻，还有陆家老大老二接连打来的电话。
葛秀梅一贯心脏不好，这会儿早就胸堵头疼。陆启昭再三劝慰，她才肯上楼休息。
陆启昭见葛秀梅喝下参茶，替她掖好被角，才关门离开让她休息。腰间的bp机早响过数次，他一条条翻过，停在琅嬛的那条。
【有空回我电话，爱你。琅嬛。】
琅嬛一直等在电话边，一张报纸被她撕成条状。桌上的电话响过两回，却都不是陆启昭，这次再响终于让她等到。
“阿嬛。”
“启昭，叔叔阿姨还好么？”
陆启昭也觉疲惫，在琅嬛面前才敢放松：“你听说了？”
“嗯。”琅嬛听出他的倦累，“你也还好吗？”
陆启昭不愿让她担心：“我没事，妈咪已经睡了，一会儿我去医院接爹地。”
“晚上我去看看auntie、uncle，去陪你。”这一次琅嬛没有用询问的口气。
心中藏事，琅嬛下午是数着时间过。一到点，她抓起包就走。
陆宅是灯火通明，只是屋子里除了佣人三姐便只有陆启昭母子两人，陆荣则和陆家另两位在陆家老宅关门谈事。门铃响起，三姐开了大门，又领着琅嬛走到厅里。
“太太，少爷，李小姐来了。”
陆启昭起身拉住琅嬛的手引她坐下，葛秀梅神色倦怠，也强撑着道：“阿嬛，你来了。”
“阿姨。”琅嬛看着葛秀梅脸色发白，也有些担心，“阿姨，万事宽心。”
葛秀梅知道她的意思，略作一笑：“我没事，反倒是让你费心了。”
两人陪着葛秀梅随便吃了些晚饭，送她回房，才在沙发坐下单独聊聊。
下午短短几个小时，从医院里面就有消息频繁传出。这位七十余岁的阿婆本来无病，去德济堂也是抓些温补祛湿的调理药。可谁知道，回家煎了两服竟然就上吐下泻，送去医院也快要一命呜呼。
这位阿婆仅有一个四十岁的儿子，游手好闲数十载，是个不折不扣的赖子。阿婆还未闭眼，他便已经开始筹谋要从德济堂敲上一大笔赔偿。他更愿他无用的老娘就此一命呜呼，他还能多捞上一笔。
这人的无赖，陆启昭下午在医院早已见识。
“那位阿婆还好吗？事情还好吗？”琅嬛下午虽然一直在关注，但是各家媒体各说各话，她总担心难免有夸大之嫌。
陆启昭摇头：“不太好。医院已经下了病危，医生说现在也不过是在续命。”
琅嬛闻言讶异：“怎么真的是，真的是吃错了药吗？”
“还不知道，今天中医药管理委员会和卫生署都已经介入。爹地今晚去大伯他们那里，也是商讨接下来要怎么办，可惜我帮不上忙。”
“启昭，你不要这样。事情都会解决的，更何况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没有查清，也许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呢？”
“我是不是不应该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没用？”陆启昭难得将头靠在琅嬛的肩上，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让自己觉得心安。
“启昭”
“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也看见过新闻里的那些医疗事故，可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启昭在琅嬛面前才会忍不住吐露心声，很快又振作，“你说的对，也许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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