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一方天地。
时微不记得她们走了多久，好像走了好长时间，又好像一刻都不到。
此刻在她们面前，原本路面上的洼陷凸起与石障全部消失不见，四周变得空旷起来，甚至连墙壁的颜色都变得亮了起来。
中央的石台上有一只晶体一样的东西，散发着紫色的耀眼光芒。只是这枚紫色晶体像是被人从中间割裂，只有一半。
时微低眸看着那枚紫色晶体。
一股熟悉的亲切感自心中油然而生，又与对姐姐的亲近不同。
像是……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这是魔核。”姜澄音看着面前的半枚紫色魔核，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与时微说话时声音却依旧温柔，“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上一世她误入此处时，魔核已经被周琼抢走，只剩下残留着魔气的石台。后来她知晓这里与时微的关系时，那半魔核已经被周琼用了不知什么办法化为了己用。
姜澄音攥紧了手。
正是因此，彼时已经化魔的微微才能那么轻易被无我印所伤，伤了根基。
时微看了眼那枚紫色晶体，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
如果这半枚魔核真的是她的东西的话，那她体内的魔气并不是在无回山时被侵染，而是……她原本就是魔。
她偏眸看向姜澄音，好看眸子里露着淡淡的疑惑；“可是为何方才在外面感应到它时，会让我心慌？”
姜澄音摇摇头。
“似乎是从前你对这里施加了什么禁制。”她说，“我也并不清楚。”
仔细去想，上一世的许多事情都仿佛蒙着一团雾。
魔核之事暴露之后，修仙界的所有人都认为魔尊转世是为了报复修仙界将她魔族驱逐入魔域一事，昂要破坏结界将魔域中的十万魔将放出，将整个世界搅得生灵涂炭。
可微微从未做过任何穷凶极恶之事。
除了时微自己，没有人知晓魔尊究竟为何转生。
时微在天山的几年，努力修炼锄强扶弱，即便是后来魔气爆发被天山人视为异类，受尽冷眼，也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天山、对不起正道的事。
即便是变成日后那个冷漠阴沉的魔尊，她的微微也从不曾伤害任何无辜之人。
正道对微微那些莫须有的猜测通通都是放屁。
那群随意凭一己之念的揣测将原本善良隐忍之人逼入魔道的才是真的该死。
“姐姐。”时微略一歪头看向她，问道，“我以前，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很厉害的存在啊。
一方天地内安静得不成样子，只有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
像是整个天下只剩下了她与微微。
姜澄音瞧着面前的人，对上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眸，轻轻地勾唇：“是魔尊。”
“魔尊？”
那个数千年前以一己之力抵抗半个修仙界、几乎全部炼虚境及以上的大能耗尽全身修为才仅仅将其驱逐入魔域的魔尊？
时微一怔。
她虽是比同门修炼稍微快了一些，但魔尊可是渡劫圆满之境，她怎么可能是……
若她真的是魔尊，费尽心思从魔域中转世逃出，为的是什么？
报复修仙界，一统天下？
可她从无回山脚下的茅草屋里醒来时，只记得要往北走，去找一个人。
后来她遇到了姜澄音。
……阿音姐姐。
她茫然地想着无回山脚下的茅草屋，想着初次遇见面前人的时刻，仰起眸，借着魔核发出的紫色光芒，看向面前这个过分好看的人，紫光照在面前人的脸上，让她原本艳丽魅惑的面容愈发妖冶起来。
“可是姐姐，我与魔尊……并无半点相像。”
传闻中的魔尊暴戾恣睢，随意杀戮，造下许多血孽，才叫修仙界团结起来将其逐入魔域。
若她曾经真的是那样的人，阿音姐姐……姐姐为何还要保护她？
是天山派来接近她，好在以后什么时刻将她彻底铲除么？
而她又为何一路向北，要去天山找她？
“姐姐，魔尊……”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从前，真的如传言一样，是个残暴嗜血的么？”
姜澄音望着她，脑海里回想起千年前的一件事。
那件事情太小了，渺小到她有些忘记了。
“才不是。”她说。
“你是渡劫境圆满，修炼数万年，落尘罩的结界虽能挡得住你的肉身，却无法将你的神识全部拦下。”狐狸般的眼眸中闪着淡淡的光，她的唇角勾起点点弧度。
“千年前我在外面游历时，碰上了你探出来的一丝神识。当时你附在了一直小狐狸身上，莽莽撞撞地往前跑，结果一不小心便撞进了我怀里。只一眼我便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狐狸，而是被什么附了身。”
她瞧着那狐狸有些古怪，放它离开后便隐匿了身形，悄悄跟在她身后。
以为是什么精怪到人界作祟，可那只狐狸只是四处闻闻看看，对人间一切都好奇的模样，又有些迟钝，几次险些被凡人捉去。她瞧着好笑，便伸手帮了一把。
后来她一直跟着它，看她跑到无回山山脚，雪白的狐狸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蹿出进入无回山后的魔域。
她才知道，附在狐狸身上的不是什么精怪，而是魔族中人的一缕神识。
而魔域中，唯一能绕过落尘罩的结界勉强探出一丝神识的，只可能是修炼数万年、渡劫圆满魔尊。
那时她便想，原来魔族中人也有如此贪玩可爱的一面，冒着被正道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凡人的集市瞧瞧。
“或许从前仙魔大战一事中间，存在着什么误会。”姜澄音冷哼一声，“反正正道那些人，个个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时微瞧着她愤然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心中有些低落的情绪也淡了下去。
便是恼起来，阿音姐姐也是如此可爱好看的。
如此这般的阿音姐姐，断然不会做出背后捅刀子那样的小人之事。
“姐姐这样说，是忘了自己也是正道之人么？师祖、掌门师父、何师叔，还有其他师叔与同门，也都被姐姐骂在内了。”她眉眼弯着，语气少有地带了些揶揄，“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魔尊，而是天山正派掌门的唯一真传。姐姐连我也骂了么？”
姜澄音一愣，有些懊恼：“我并无此意，我说的，是那些个愚昧的修士。”
“我知道的，姐姐。”时微握起她的手，轻轻笑着，认真道，“姐姐，我认识的正道人，很多都是很好的人。阿音姐姐、师父、何师叔、还有我的好友同门，每一个我都很喜欢，尤其是姐姐。”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除了那个周琼。”
几乎从入门那一天开始，周琼便一直与她作对。
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叫周琼的。
若她从前真的是魔尊，那她或许可以用原属于魔尊的那股强大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也许以后，她也能保护阿音姐姐的。
姜澄音怔然一瞬。
方才微微说……喜欢她。
尤其喜欢她。
即便知道面前人说的喜欢只是普通的、对每个人都可以有的喜欢，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欢喜。
这是从前微微从未对她说过的字眼。
心中欢喜得涨然，她忍不住勾唇笑着，对面前人说：“我也很喜欢微微。”
特别、特别喜欢。
从上一世开始，一直到这一世，生生世世每一世。
便是有一天失去了记忆，也依然会喜欢她，每一分都不少。
“至于那周琼，是该讨厌她的。”她说，“我也很讨厌她。”
“可姐姐昨日还叫我不要杀她。”
天山禁止弟子之间除斗法之外的争斗，如有违令便会废除挑事者的修为将其逐出天山。昨日她还不理明白，姐姐为何说她会与周琼争斗残杀。
——是她魔尊转世的身份。
姜澄音低头轻笑，目光落在自己被时微握着的手上，轻声道：“周琼身上有些特殊的，若微微杀她，怕是会伤了自己。”
“若有那一天，我替微微将她杀了便好。”
“可若是我杀她会被反噬，姐姐……没关系的么？”
无言片晌，姜澄音抬起头，看向面前娇俏的人，勾起唇角，狐狸般艳丽的眼眸张扬起来。
“没关系的，微微。”她说，“我没关系的。”
便是有关系又如何。
她要微微活着。
她要微微好好地活着。
石台上的紫色晶体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晃动闪烁起来。
两人看向它，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紫光大盛，刺得两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面前的半块魔核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尊空落落的石台。
没了魔核光芒的照耀，周围的空间也变得暗了下来。
“姐姐，”时微下意识地唤她一声，一瞬间的茫然。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抬眸看向姜澄音，踌躇道，“它好像跑进我体内了。”
姜澄音也怔了一瞬。
微微曾与她说过，若是吸收了另一半魔核，便会不可逆转地魔化。
此番前来，原本只是想带走魔核，等以后想个别的法子让微微重新吸收。
——微微说了，她想留在天山。
她心间狂跳，伸手捏住时微的手腕，眉心蹙起，探查向她的体内，却并未发现魔化的迹象。
是微微搞错了，还是……
天道在作乱。
瞧见面前人投来的目光中困惑的神色，她收敛了神色，将心中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魔核之事已经让微微有所烦恼了，其余的，便不值得再叫微微增添困扰。
她笑了一下：“无事，回去之后我替你调息片刻便好。”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糟心事，让她来解决便好。
她的微微啊，只需要在她喜欢的天山，无忧无虑地修炼。
松开面前人的手腕，宽大的衣袖遮盖住了她的手。姜澄音看向周围，低声道：“这里应当还有一样东西才是。”
上一世她误入此地，虽没有见到过魔核，却意外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枚骨哨、从来没有吹响过的骨哨。
后来时微恢复从前的记忆，她也曾问过她骨哨的作用，可那时的微微也只是说记不清了。
不论骨哨有什么作用，既是微微的东西，那她便要找到。
即便是微微一根发丝，这一世，她也绝不会让它落入周琼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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