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姜澄音心情很好，连带着见着那个曾经拿剑指向自己的掌门师姐时，面上都带了几分真诚的笑。
天山掌门苏白玉刚一走进归梦阁，瞧着自家师妹看向自己的那笑眯眯的眼神，莫名觉得阴森森，背后发冷，打了个寒颤。
她脚步一顿，想了想，师妹才出关不久，自己最近似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惹师妹不开心的事情。
心中思绪一转，她也安心下来，扬起一抹沉静从容的笑，朝那边走过去。
“师妹。”
时微见着苏白玉，心中下意识地生出些许紧张，站起身：“师父。”
她本就是姜澄音带来的天山，此时出现在归梦阁，苏白玉倒是没多意外，微笑着点头：“微微也在。”
说完看向姜澄音，见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盯得她头皮发麻。
她顿了顿：“师妹怎么这般看我？是我今日的衣裳太丑了么？”
姜澄音微笑：“我瞧着师姐生得美极，想要多看两眼。”
苏白玉：“……”
师妹这番模样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觉着她好看。
倒是像心情不好时碰上前来惹事的妖兽时的神情。
……
她怎么突然就被师妹划作和那些作乱的妖兽一派了？
苏白玉轻咳一声。
想来是师妹将将出关，心绪还不稳罢了。
她看着矮桌前没有多余的软凳，自觉地幻出一只软凳，准备坐下和师妹一起品那绛桃春。
姜澄音朝着一旁放着数十坛酒的桌案抬了抬下巴：“喏，绛桃春放那儿了，都是写了名儿的，掌门师姐自己拿便好。”
时微站起来：“我替师父去拿。”
姜澄音拉住她的手腕，柔声说道：“我听人说师姐许久未出门了。我们修仙之人本就该该多动动，不然身子骨要坏掉的。叫师姐自己拿便好。”
她让时微安心坐下，偏眸看向苏白玉，勾着唇有些懒散地望着她：“倒是掌门师姐，可是平日里对我们微微不好了？怎么叫我们微微如此怕你。”
“怎会！”苏白玉否认，“微微是师妹带来亲手交给我的弟子，我上心还来不及。”
她微顿，目光扫了时微一眼。
师妹话语句句“我们微微”，她记得两年前师妹将这孩子交给她便去闭关了，这几日才出关，两人关系何时如此亲近了？
她知道师妹向来是护短的。
苏白玉有些吃味。
当年他们一众师兄弟姐妹，阿音是最晚入门却是修炼最快的一个，人生得极美又努力上进，即便是脾性有些任性，却也是善良正直好相处的，是理所当然的天山最受宠的小师妹。
彼时她脾性不好又不会说话，又有剑修那见人便想打架切磋的臭毛病，费了好大功夫才与师妹处好关系。
这个人入门不过两年，与师妹相处不过几天，怎会让师妹如此喜爱？
姜澄音支了下巴，狐狸似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这，瞧着面前的掌门师姐。
她的语气依旧松松散散的：“我怎么听说，前阵子微微不过刚入金丹境，师姐就将她差遣去了天魔楼镇妖，替你去修补那落尘罩。”她说，艳丽的眉眼隐隐带上了些凌厉，“微微入门不过两年，一个金丹境的弟子，师姐如此待她，不觉得太过苛刻了么？”
时微一怔。
她说的，是半年前的事情。
天山弟子破镜金丹后，师长便会安排他们去各处历练。
有些是去门内幻境，有些是下山历练。
她破镜金丹时，无回山附近传来异动，封印天魔楼的落尘罩出现残缺，有妖魔入世。
天魔楼中的妖魔被镇压数万年，世代由天山上古宝物落尘罩镇守，早已不成气候。只是那落尘罩的作用不仅仅是镇压天魔楼中的妖魔，还是维持着那道将魔域与外界隔绝开的结界的中枢宝物。
好在落尘罩的残缺并不严重，魔域与外界依旧相安无事，
那时她刚好金丹需要历练，师父便派了她前去修补落尘罩的残缺，顺道将天魔楼内异乱的妖魔铲除。
天魔楼余下的妖魔虽法力残弱，数量却多，彼时她区区金丹初境，对付起来有些吃力，甚至渐渐不敌，险些丧命。
好在她还算幸运，撞上了上古大能留下的阵法，顺利地镇压了妖魔，修补了落尘罩。
半年过去，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没有人质疑过掌门的决定，甚至连她自己都要将此事忘记了。
那时阿音姐姐明明在闭关，却知晓这件事，记到了现在。
“我没事的，阿音姐姐。”她弯唇笑起来，“师父是为我好，而且此番试炼也让我碰上了些机缘，涨了不少修为。”
“从初入金丹到金丹圆满？这点修为怎么值得我们微微去冒险。”姜澄音挑眉，伸出手到她面前，指尖凝着虚幻的气，“若微微想要，我体内多得是。”
苏白玉恍然大悟，却更吃味起来。
甚至萌生了一丝向自己这唯一真传弟子请教如何讨得师妹喜爱的想法。
“此事确是我考虑欠妥。”她叹一口气。
她是剑修，向来心高气傲，又做掌门那么多年，随心所欲惯了。即便看见这孩子回来时身上伤痕累累有些心疼，也没法放低身段承认自己身为师父的失责，只差人送了些上好的补品丹药过去
天山剑修掌门修无情道，修为超绝心高气傲，只肯对自己的小师妹放低身段。
姜澄音心中轻叹。
即便是日后师姐与自己刀剑相向，但此刻，她也只是那个疼爱自己的掌门师姐。
如此想着，她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微微是我妹妹，希望师姐作为师父，也好好待她。”
听着师妹对自己放软了态度轻言轻语，苏白玉又活了过来。
她精神抖擞地说：“既是阿音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了。”
说着，她看向时微，露出一抹极为亲切的微笑：“微微，今后你我便以姐妹相称！”
时微眨了眨眼，被师父突如其来的话饶得有些懵：“师父……阿姐？”
姜澄音忍不住笑起来。
“师姐。”她虚揽时微的肩，扬起眉朝苏白玉说，“微微是我妹妹，你老老实实做你的师父，莫要和我争。”
苏白玉摸了摸鼻尖。
她跑去搬来一坛绛桃春，要自备酒盏时，却发现方才自己坐过的位置多了一盏与姜澄音手中一样的桃花酒盏。
她便开心起来。
时微看着师父悠然倒酒的模样，往姜澄音身旁靠了靠，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姐姐，师父喝的那坛是你写了温师叔名字的。”
苏白玉微笑：“微微，本座年纪尚轻，还未耳背。”
时微缩了缩脑袋。
这两日收着灵力，在归梦阁又过于安逸，让她有些忘了面前两人都是大乘境的大能。
姜澄音瞧见她的模样，眉间微不可查地微颦，看向苏白玉：“师姐，你莫要吓她。”
“……”苏白玉少有的憋屈。
她只是随口说了句，哪里有吓人了……
她只得放软了声音，拿出平生最最温柔的语气：“微微莫怕，本座没有要凶你。本座多喝了这一坛，叫师妹再写一坛给温师弟便是了，温师弟并不会知晓，想来师妹也不会介意。”
时微抿唇。
“弟子知道师父并无恶意的。”
她只是莫名其妙地下意识有些怵自己的这个师父——虽然师父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
“师姐，我闭关前总共酿了那么些埋在后院，这两年你时不时来取一坛喝，如今总共剩下这几坛了。师姐只能拿自己的那坛与温师兄的换了。”姜澄音懒散地往后靠了靠——这个姿势余光能将身旁人的身影收进眼底，“可惜了，知道师姐喜甜，还往师姐的绛桃春里加了些灵蜜。”
“……”
苏白玉果断吧酒坛封好，小声嘟哝：“本座只倒了一小杯，温师弟应当看不出来的。”
她有些懊恼。
抬眸时，目光瞥见姜澄音身后不远处的多宝格上还放着不少浅桃色的酒坛。
她迟疑了一下。
“师妹身后那些，都是空坛么？”
“哦，这些是给微微留的。”姜澄音笑道，“微微喜欢喝。”
“……”
苏白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时微瞧着姜澄音给自己留出来的几坛桃花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便主动匀出了一坛给苏白玉，抵上了她喝了温常轲的那坛。
苏白玉泪目。
多好的孩子啊，今后她一定对时微好一些。
“前些日子何师姐送来了些丹药来，说是掌门师姐小孩心性不喜吃药，叫我出关后将它们融进绛桃春里。”姜澄音依着时微，将一坛新的绛桃春添到桌案上，对掌门师姐说，“过几日师姐记得来取。”
“知道了。”苏白玉无所谓地笑道：“只是一些陈年旧伤，早就没什么大碍了，也就只有你和微雨师妹记着。”
“师姐毕竟是掌门，要爱惜身体才是。”
她偏眸朝时微看去，微笑道：“我与微微，其他师姐师兄，还有天山上下数千名弟子，还都要依靠师姐保护着。”
“那是自然。”苏白玉莞尔，“我自是要保护你们的。那点小伤并不碍事。”
她轻叹一声：“倒是师妹，此次破镜，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时微听着她们一来一去的对话，愣了一下。
她看向姜澄音，眸里带了浅浅的担忧：“姐姐原先受过伤？”
姜澄音望着时微，到唇边的话一转：“嗯，可疼了。”
她瞧着时微脸上明显担忧、隐约还有些心疼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欢喜，卖起惨来。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弯唇笑道：“不过已经没事了，微微莫担心。”
苏白玉瞧着她，有些无奈。
“师妹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逞强？”
她垂下眸，掩饰着眸中自责的神色。
师妹身上的伤，是千年前因为她的自视甚高一时轻敌让自己陷入险境，师妹前来搭救她时替她挨了一击落下的。
天山人都知道她宠惯师妹，却不知，她欠师妹的，远不是这些能够还上的。
师妹天赋极佳，原是她们当初那一众弟子中最有潜力的。却因为她损伤了身体，修为从此落下许多。
这掌门之位，原本也该是她的。
“师姐。”姜澄音温声道，“当初若换做危险的是我，师姐也会选择救我的。”
当初她的确因为此事损伤了一部分修为，若不是此，后来的那十八道天雷也不会那样轻易地劈毁她的丹田识海，劈散了她大部分修为。
但她也从未后悔过那时救她。
师姐向来对她极好的，那件事之后，更是宠惯她到了旁人不解的地步。她怕师姐心中总积着自责，便时不时在师姐面前比寻常更加娇蛮任性一些，叫她好受一些。
她心中轻叹。
如此，日后即便是刀剑相向，她也不欠谁的。
只是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希望和师姐走到那般地步。
时微偏眸看着姜澄音，敏感地觉察到她身上莫名变得微妙的一些东西。
她想着是阿音姐姐又想到了那些她不曾知道的伤心事，想要抱抱安慰她，却碍着师父在场不好动作。
于是她伸手，温软的掌心落在姜澄音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心中却还惦记着她从前受伤的事。
听师父话中说的，似乎并不像姐姐自己说得那样无所谓。
她垂着眸，在心中将这件事记下。
姜澄音低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白皙纤细、指尖泛着淡淡粉色的手。
指尖动了动，她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克制住了想要翻过手心去握住时微的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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