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绛桃春被埋在桃花树下。
她们拿了一坛，回了前院。
姜澄音取了两个桃花盏，倒入桃花酿。
时微托着下巴看着对面人的动作，只觉得心情很好。
在天山两年多的时间，她从没见过比面前人更好看的。
饶是从前在凡世，那个顶着千年难得一见、天下第一美人头衔的庆阳公主都比不得阿音姐姐漂亮。
看着美人总是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尤其是温柔又可爱的美人。
桃花盏被放在面前，时微弯唇道了声谢，捧起杯盏，轻抿了一口那桃色的酒液。
清甜香醇，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她捧着桃花盏，又抿了一口。
姜澄音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她小心地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不自觉地问道：“如何？”
姜澄音轻叹了一声。
明明从前微微就爱喝她酿的绛桃春。
她在紧张些什么。
“好喝。”时微笑着，眉眼欢欣地扬起，“比我从前喝过的果酒都要好喝。”
身体轻微往向后仰了仰，姜澄音放松下来。
她勾唇笑起来，狐狸似的眼睛微微上挑：“微微喜欢就好。”
两人随意地聊着，吃着糕点喝着桃花酿，时间像是过得快了些，院中转眼便落了霞光。
时微起身要离开时，姜澄音有一瞬间没由来的慌乱。
原本有了些暖意的身体仿佛又凝固住。
像是这一下午的时间都是她偷来的一场梦，时微离开了，梦便要醒了。
她不想醒。
“阿音姐姐。”时微瞧见她脸色不佳，往前一步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是刚出关，体内气息不稳。”姜澄音笑笑，“微微要回洞府？我送你。”
那些事情，她没有办法与她说。
叫她如何告诉现在如此娇俏明媚的人，告诉她以后你会变成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变成那个嗜血冷漠的魔尊，然后被气运之子、被周琼杀死。
时微眉眼弯着，摇了摇头。
“不用啦阿音姐姐，我可以御剑。”
姜澄音望着她，片晌，轻叹了一下，指尖搭上她的手腕。
“这几天先不要用灵力，微微。”她轻声说，“我怕你身体受不住。”
时微愣了一下。
“是我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力量么？”她迟疑了一下，问，“姐姐……知道？”
姜澄音点头，她弯了弯唇，魅惑的眉眼温和下来。
“最低等的术法也莫要用，记得了？”
时微应下来。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姐姐能与我说说么？那股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了它。”
姜澄音无声片刻，不知道想到什么，勾唇笑了起来。一瞬之间眉眼似乎也散发着光彩。
她低眸望着时微：“微微想知道？”
“嗯。”时微点头，瞧着面前人扬起的眉眼，只觉得她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搭在自己手腕的指尖似乎也比方才多了些温度。
“那等你下次过来，我便告诉你。”姜澄音说。
魔气一事早些让微微知道也好，只是她存了私心，想要卖个关子，引着她下一次再来找她。
时微眨了眨眼。
她想着阿音姐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理由，便点了头：“好。”
“那我明日下午再来找阿音姐姐。”
姜澄音勾着唇：“只要微微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留下淡淡的红色残影。
下一刻，锵锵鸣啼从远处传来，嘹亮入耳。
随着鸣啼声落，一只鸟儿落在姜澄音的手臂上。
嘉羽华贵，通体火红，只有一双黑眸似睥睨一般俯视着。
姜澄音摸了摸那火红的尾羽，对时微笑道：“见过它么？”
时微摇摇头：“是姐姐的灵宠么？”
“算是吧。”姜澄音说，“名唤归鸿，是世间最后一只凤。”
从前历练时，她从一处上古秘境中带出来了一枚从未见过的蛋，孵化后便是归鸿。
凤凰尊圣，从不认主，虽然对她格外亲近甘愿做她的坐骑，平日里却更喜欢待在后山，只她唤时才会飞来。
“这几日微微若有想要去的地方，便让归鸿送你吧。”她说，摸了摸火红的翎羽，手臂微扬，凤凰鸟落于地面，低伏下了雄大的身体。
时微看着满身火红似焰的凤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偏眸望向姜澄音。
天山上不少人都有自己的灵宠，她也经常去灵兽苑帮着喂养其中的灵兽，珍稀灵兽她见过许多。
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是一个区区金丹境的小弟子，而面前的，是她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上古神兽——凤凰。
姜澄音瞧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从前她发觉自己心意晚，那时微微已经独立得很，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依赖自己的时候。
她抬手，想要摸摸微微的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过于亲昵，转而落上了她的肩，温声道：“归鸿很温和，不用担心。”
想了想，她虚揽上她的腰，周身附着灵力将她带起来，一齐坐于凤凰之上。
时微在她怀里，而她自始至终没有碰到她。
情\动而又克制。
凤凰鸟翱翔过坐坐山脉，姜澄音能嗅到怀里人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独属于微微的气味。
天山内门弟子，金丹境之后便可拥有自己的洞府。
时微的洞府在天山主峰聚灵峰一侧的山脉上。
和月洞府。
两人一凤在洞府前落下。
姜澄音收回了虚揽着她的手。
和月洞府与从前记忆中一般，清简柔和。
她还记得，那日她与微微结成道侣，她将归梦阁中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通通搬来和月洞府。
从记忆中看去，微微是有些心痛的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兴奋地在两个洞府中飞来飞去，由着她在自己的领域作天作地。
姜澄音弯唇笑了一下。
从前微微对她，也是喜爱的吧。
虽然她从未说过类似字眼，可她愿意与她结成道侣，愿意与她做最亲密的事情，愿意她在她的地盘胡作非为，纵容着她那娇纵任性的脾气。
现在微微不记得她们的以前了。
那她便让微微重新开始喜欢她一次吧。
比从前更加喜欢。
她低头，与归鸿说了几句话，交代她这几日在微微身边。
她摸了摸归鸿颈部柔顺的翎羽，转眸看向了时微。
“我回去了。”她说，“若是身体有任何不适，便用桃花玉传信给我。”
时微望着她，含笑眼尾微微上挑，面容艳丽又温柔。
她便也笑起来：“好。”
姜澄音点点头，转身要御气而行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又转身，停在时微面前。
“你……”她捏起指尖，藏于袖下白皙的手指泛起红。
她望着面前的人，喉间紧了紧。
“微微，你信我么？”
时微抬眸与她对视。
那双艳丽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小小的倒影，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她抿唇浅浅地笑了起来：“信的。”
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面前人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这人莫名的熟悉。
又莫名的想要亲近她。
也许是从前出了什么问题，她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脑海里最开始的记忆，便是几年前自己在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睁开眼，身上只有一点碎银两和两个小物件。
玉佩和那只木簪。
像是有什么指引着她，一路朝着天山走来。
在两年前遇见了面前的人。
她如现在这般，身着火红，问她要不要跟她来天山修道。
那时她并不清楚修道到底是什么。
可那明艳的人周身都是让她熟悉的气息，没由来地叫她想要亲近。
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依旧如此。
况且。
这样温柔又可爱的人，有什么理由会骗她呢。
她身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图谋的。
“我信姐姐的。”她弯着唇，又重复了一次。
姜澄音低眉，袖下的指尖松开，艳丽的红唇动了动，笑了。
“这件事情，不要与别的人说起。”她抬手，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发顶。她低眸望着微微，同她说话，“明日你来，我便将我知道的，都说与你听。”
除了自己的那一点私心，她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将事情理顺下来。
去思考怎样将重生一事排除在外，把魔气之事告诉微微。
“好呀。”时微说，“若是旁人问起我为什么不用灵力，我便找借口搪塞过去，等明日去归梦阁听姐姐将事情告诉我。”
“好。”
姜澄音收回了手，掌心背在身后，指尖隆起轻轻捻了捻。
“那我回去了。”她轻声说。
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便消失在时微面前。
若是在清月阁继续待下去……她便要更加舍不得走了。
时微朝空中飘散着的那抹似焰般的火红挥挥手，转头摸了摸归鸿柔顺亮丽的羽毛。
“随我进去吧。”她说，眸子里有些柔和的好奇，“刚好我前日整理了屋子，归鸿想要住哪儿都可以。”
－
另一边，决明峰上，戒律司。
周琼被白衣戒律使带到戒律堂。事关重大，由大执法亲自审问。
周琼望着前方的人，眼前人与物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识海中似有一团极其缥缈的气，扰乱着她的思绪。
“周琼。”
“弟子在。”
大执法以掌心灵力托起那枚无定珠：“你可知这是何物？”
那是无定珠。
周琼想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她控制，与她想法截然不同的话从她口中说出。
“弟子不知。”
……
从戒律司出来。
周琼面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眸，掩饰着其中复杂的神色。
即便是被脑中声音蛊惑，错了便是错了，她并不打算给自己找借口。
可那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力量竟然能轻易控制她身体，说出了那些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话。
可笑的是，戒律司里没有一个人质疑“她”。
她走着。身旁跟着一名白衣戒律使。
即便是“她”为她洗脱了嫌疑，在戒律司查明所谓的“真相”前，自己依旧要接受戒律使的监守。
只是这名戒律使还肩负着另一个职责。
保护她。
这是那名大执法听信了“她”的鬼话后做出的决定啊。
一声嘹亮的鸣啼自头顶划过。
周琼抬头，边看见一道火红的影子迅速略过。
“那时姜师叔的灵宠，名唤归鸿，是一直凤凰。”
那名戒律使见她疑惑，好心地开口解释。
周琼点点头，道了谢。
她继续往前走。
脑中忽然一阵剧痛，脑海里那道奇怪声音又响起来——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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