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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五瓣丁香


铜镜照映着相依的两人,江积玉身形高挺谦和地站在云念旁边,手里拿着雕花木梳在给她梳着发。

        圆玉珠簪被握在竹节修长的手摆弄着,挽起一个发髻轻轻插进去,衬得她一如既往的淑雅。

        他又翻了翻妆奁,推开一个小暗格,但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怎么了?”云念看他这番动作,微不可查地直了直润唇,坐卧不安了一刹,又迅速地恢复以往。

        她只当那是一株普通的丁香,别在头上恰恰好看,便常戴着,说非它不可倒也算不上。是以,梁秋仪抓住了她的小辫子要过去,也没多加踟蹰。

        江积玉扇睫微闪,温声道:“没什么。”

        这般说着,便转而把那挽起的发又撒了下去,若直漱下来的一汪黑泉瀑布。他简单地挑起两缕发,以圆白玉佩扣住别在一起,拿出一条长长白紫渐变的流苏依着软发流下,这般便与他一样了。

        云念想着今天再去一日就能把剑鞘雕好了,便止不住的欣喜起来,起身轻触他的嘴角,两眼弯弯,“今天也不能跟过来。”

        饶是江积玉再怎么顺她意,一连几天都这般也有了脾气。他自是知道她寻梁秋仪去了,却又碍于怕她不高兴,便不多插手,只是夜里头看她安静的和容,总是忍不住满腹戾气。而那怨气又将他的阴暗无限放大,克制不住地将其强制占有。

        但他依然是压抑着不悦,柔声地问道:“你最近都往外跑,可是城里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唔,算是吧。”云念迟疑地答话,随后抬手拂其俊靥,继续轻轻地道,“今天过了之后就不去了,最后一天。”

        素手将他的愠意挥散消泯,这才负心违愿地解除她腰上的桎梏。

        等那佳人翩然地走了,他才转过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随后,只闻空旷的屋子里传出一声极轻、意味不明的轻笑。些许的盈光凭空出现,在他指尖环绕了几圈便杳然无际。

        想来是那花上的阵法被人给毁了,他思量着,手指在桌面轻轻扣响,“哒哒哒”的一声一声又一声。

        “明天给……原来是这样么?”

        既然被肮脏杂碎碰了、脏了,那便要不得了。

        他在无数个日夜里,从她给自己布置好的那张绵软的竹塌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穿过隔着两人床榻的帘幕屏风,坐到她床尾边的竹桌上。

        月华穿过那不大不小的窗棂氤氲盖在他身上,耳边是她轻轻不绝、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他忍不住地转头窥觑。少女睡容安舒,浓密的睫毛阻挡了盈光,却没能挡住它透到了唇上,朱唇上似沾了水珠,皎洁透亮。

        不动何为心动,不知何为情爱,不知何为喜欢。只知她当真好看,比手中的这一簇簇丁香更为鲜亮。

        他在某日的清晨回了仙界,走得匆匆忙忙,顶上还挂着一片沾着陈泥晨露的青叶。

        他从来都是聪慧,一点就通,此时却问了慧如一个愚笨的问题,“我想送一人礼,可我不知该送何物……”

        慧如闻言顿了一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失神地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江积玉觉得他可能是没听见,还想再问一遍时,他方抬手捻去他顶上的那片叶子,和蔼地答道:“女赠花枝,男赠酒。”

        就此,他趁着那一世云念间歇不在的时间里,逛遍了一整个凡间。在数以千万的城池上,都留下了些许的足迹。他跋山涉水地寻了一圈又一圈。

        五瓣丁香有很多朵,五瓣丁香却一株也无。

        他执着于五瓣丁香,不因其他,只因曾经听闻——五瓣丁香又名许愿花,对着它许愿,便什么都可实现。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是最贪心那一个。

        他把世间所有的朵朵五瓣丁香都摘了下来,藏进袖子里。

        夜里蛙鸣蝉噪月落参横时,他方偷偷摸摸地把这些朵朵的花以仙术接在一起,得到了一株全是五瓣的紫丁香。

        他怕一朵不足以实现她的愿望。

        送给她时,她尤其高兴。那流盼的美目似有什么东西在从眶里疯狂肆溢出来,柔荑般的手轻触到了他的指尖,他莫名地心悸了好一阵。

        只瞧她双眼弯弯,欣喜地说道:“我很喜欢!原来你这些日子都是去找花了吗?”

        他紧抿着唇,微微偏过头不敢看她,编谎道:“没有,我这些日子都去诛戮处决厉鬼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她,他就尤爱撒谎。那训律殿里的两百位天仙稚子里,他们都说歇冬最爱撒谎,歇冬是撒谎精。

        可现下,他觉得自己才是那当之无愧的撒谎精。

        “厉鬼?”她茫然地问道,却又感觉身心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又继续道,“你不是凡人?”

        少年迟疑地点了点头,想着也不能一直瞒她,便说了出来,“我是天上的一个仙君。”

        她静默了好一阵子,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跟着她一同安静了下来,连着那常常发出簌簌声的竹林,也跟着沉默。

        他察觉了些不对,有些罔知所措。细细回想着自己哪一句说错了、说得不对,想尽快找出原由躬身道歉,希望她不要怏怏寡欢。

        少男少女各怀心思地对站了良久,春风微撩他们都衣摆,就这样轻轻地触到了一块。

        她眼睛潋滟耀人,粲然笑着打破僵局,“那你此番斩除恶鬼一定很累吧?晚上想吃什么?我今天卖了些药草,店家高价收了,我们可以大鱼大肉一顿。”

        他见她没有生气,暗暗松了一口气,辗然言道:“什么可以,我并不挑,照你的喜好来。”

        凡间庙宇极少,供奉天仙成长的愿力微乎其微,他便长得极慢。

        他的寿命漫长无期,对驹光过隙不曾慨乎言之。只是面见她今日比昨日又高了些,而自己依然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有些郁郁不乐。饶是如此,他还是打起精神,压抑自己的阴郁陪着她。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看春花烂漫,接不定夏雨,望秋日熹微,于冬檐拥炭。

        情爱于唇齿间嚼了又嚼,碎了又碎,她终是不言。

        也罢也罢,不过一世情缘,下世便忘。她又不是非要携手共舟,情爱又不是她命途里唯一的东西。若有便欢,若无亦不伤大雅。

        晨曦灿升后便休要提,免得仙君七颠八倒心绪不宁,她的一响贪欢也黄粱梦醒。

        他守天地大道,护四海升平,保海晏河清。

        她喜人间风月,看花落花开,摘一叶菩提。

        比起他,她的心更为无私广大。

        塞得进江积玉,也塞得进许孤央,更塞得进尘寰浮生。纵是喜欢江积玉,纵是将他念到了脊髓里,她也不曾将这段感情当全部。

        世有风花雪月,亦有聚散红尘。于她而言,这些都跟江积玉一样让她沉沦着迷、如痴如醉。

        是以,那时七苦轮回摆在面前,她不曾入。

        在死前,她躺在摇椅上,若枯柳般苍苍的手轻摇蒲扇,掀起微风,带着人世离愁扑去他眼帘。

        好干涩。

        头发尽数稀白寥落,面容苍老却和蔼,眉目低垂如佛陀,唇纹深一横浅一沟,张开嘴巴却不见皓牙,“积玉,我要死啦。”

        她还是跟平常一样温柔地同他言语,纵是衰老得似根风烛,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娴静又漂亮。

        “嗯,”他细言回道,“等下一世我去找你。”

        她缓缓阖上眼,而眼角的纹路深得清晰可见,“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愣怔了一瞬,垂眸答道:“我不知道……”

        周围的林叶发出淅淅飒飒声,低空的鸟雀停息于这个小小的庭院,扑哧飞到竹铺盖上面,叽叽喳喳地鸣。

        这一瞬安静又吵闹。

        “凡间厉鬼无数,”她睁开眼,眸子清澈透亮,“你要好好守,尽仙者之责。下一世不要来见我,以后的每一世都不可以来看我。”

        “为什么?”他少有地感到气闷,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却又无法痛哭出来。

        她苍苍地调侃道:“总不能每一世你都那么好看,而我一天比一天丑……”看她轮回数次的死,到底是酷刑。

        她说着气息越来越微弱,乏困不堪,又呢喃地道出了最后一句,“我喜欢人间风烟。”

        他顿时慌不择路地道:“我知道了,我不找你,我不打扰你下一世的命途。”

        可她早已气绝。诞于世间三百年,那无知稚子终于落了第一滴泪。

        一叶落知天下秋,一泪流明百味人间。

        “愿她无我的下一世安好,不但是下一世,而是每一世。奉上仙元保命途顺遂,与那株丁香缔结,我不在的每一世,你将永远地称心如愿。

        我知你喜欢这繁华唱尽的世间。是以,我甘愿守,替你,替我。”

        辗转于每座城池,唯恐她哪一世入城遭孽。

        可那万年的孤寂过于干涩,让人难以入喉。他思量心上人千千万万遍,旧忆都被他酿成了凄冷的酒。到了无鬼闲适的圆月,一杯又一杯斟满灌入腹中,辣得透骨酸心。

        待到万年后雾隅重逢,他宁死也要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他的私心杂念早就被时流饲养成魔,不见倒好,见了就再也不想放开。

        仍旧记得答应她守这尘寰,只想贪恋一点点时间。可她是淬了毒的,一点毒入肺腑,肝肠寸裂,惹人迷恋。

        便是要剥皮抽筋,灰飞烟灭,也想同她再赏一轮残月。

        聚雪。

        吾之所爱,是月下皓白的皎皎暖雪,是他砭痛入骨也要拥炉去看的落雪。

        为看这一场绒白飞絮,他东躲西藏地等了一万年。

        阴阳交织、爱恨恩怨的人间迷乱她眼。她喜欢提灯看月,让风雪满肩。无论她在凡间流转了多少个春秋,换了多少副皮囊,又换了多少个名字,她仍然是她。

        无论如何,只要爱的是她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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