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想入赘
云府的小姐买了个小倌，这一事闹的整个渝州城沸沸扬扬，一时间都在怀疑这姑娘是要寻夫君了。
闻言到风声的舞坊老板娘便提着礼来登门拜访。
云念刚想去江积玉的院子，见她来了便迎了上去，“舞娘。”
舞娘提着一个梨花木盒跟她进去了殿内，将它放到了桌子上，有些忧心地看她，“云姑娘，近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没有啊。”云念不明所以，“舞娘可是有什么难事需要我帮你的？”
“我听说……你买了个小倌？”
云念一时心绪复杂，便好声解释道：“是一个朋友，他落难，我便把他赎回来了。”
舞娘听她一说，眉头就舒展开了，拆开那梨花黄木盒，欣喜道：“我这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你来瞧瞧。”
云念走过去瞅。
满目的翠珠金簪、剔透莹链、点翠额鬓、玉镯耳珰，诸如此类，繁不胜繁，一时让人瞧花了眼。
云念心下计量了一会，她约莫要去给衣坊送去一袋金子，给舞坊姑娘们做几套衣裳了。
一般送礼她都不会拒绝，左右也是他们都一份心意，她按着还回去就行了。
便道：“谢谢舞娘，一会可要留下来用膳？”
“不必了，我一会就走。”舞娘又有些欣慰道，“云丫头呀，你也年纪不小了，可有心思寻个夫君？”
她似是对上一次的失败耿耿于怀，“我瞧那唐青衍这两年来稳重了许多，你与他如何了？”
云念：……
原来是催婚的。
“舞娘，我——”
“聚雪。”江积玉从门外出现，手上拿着碟海棠糕，缓步进来，见着舞娘便与之相视回以一笑，轻轻颔首以作问候。
舞娘看了他好一会，才回过神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念从江积玉手里接过，把海棠糕放到了桌子上，见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觉得刚刚那句话不好说出口。
她便转口道：“先吃海棠糕，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舞娘有些苦恼道，“若是那唐青衍你瞧不上，我再帮你物色几个？”
那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又出来了，她身后可是站着她夫君呢！
便直截了当拒绝道：“舞娘，我还没有那个打算，以后再说吧。”
舞娘又瞄了几眼她身后的江积玉，“好吧，那我这先走了。”
云念便扶着她的手，送她出去。
舞娘边走边跟她嘀咕着，“那位是你赎回来的小倌？”
“正是，”云念犹豫了一会，又道，“应当过几日就走了。”
“那多可惜呀，那么好的皮相，我还以为你赎回来，他要以身相报呢！”舞娘有些唏嘘，但又觉得漏了点什么，便问，“他性格如何？身世如何？可是外城人？”
云念估量了一下，他都掌渝州城万年了，应当不算外城人吧。
便答道：“性格极佳，身世极佳，不是外城人。”
舞娘有些好奇，“渝州城里的？身世极佳？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哪个府里的？”
这下云念答不出来了，便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见的。”
两人到了大门口前，恰好看见对府唐青衍从外边回来进了唐府。
一身褐袍，走路带着年少人独有的飒爽英气。
“唐青衍瞧着痞气少了许多，不过对比刚刚那位公子来，好似还是有些不足。”舞娘转头对云念附耳道，“你要不然试试让那公子入赘？”
她似是越想越觉得对，高兴道：“这入赘好，让男子入赘，你便用不着去看婆婆脸色。
这身世极佳的公子都被卖去了倌楼里了，你又把他赎了出来，‘英雄救美’到你们这虽反了过来，但也不耽误下半句的‘以身相报’。
他如今已无依无靠，就剩你一人了，你也用不着担心他会寻红楼女子，掌家大权皆在你手上，那日子便是要过得多开心，便有多开心。”
“舞娘，别说了……”云念听得面红耳赤。
“左右你跟唐青衍那么多年了，他要真有心好像也应当提亲了。”舞娘想起了这事，便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此前瞧唐青衍是个愣子，也就不急，如今一看，好似你俩之间也没那回事。”
“我与他是兄妹之谊，舞娘，你们平日里都在想什么呀！”云念有些恼道。
舞娘察到她的愠怒，便好声道：“是舞娘不对，我往后定不多嘴碎此事！不过夫君这事，你倒是可以好好思量几番。”
云念迎她出去后转头往回走。
因她一番催婚，便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说来今日忆冢是几月几日来了？天晋年四三，九月九，她会与江积玉大婚，可如今瞧着，这件事却毫无进展。
还有便是，江积玉两年前不愿接受她心意，转头就走，如今他应当不会在云府停留太久。
念及至此，她有些失落。
她走进殿里头，和江积玉对坐着。
他正悉心碾磨着茶叶，面前热水壶里头的雾气轻轻飘上去。
惹得他双唇更发润嫩，白瓷的皮肤裹了层雾纱，好看又迷人，尤其是那双眼，此时朦胧不清，有些像她的心一样，荡漾着——
什么。
他眸中映着一个秀色可餐的身影。
“珰”的一声，面前的海棠糕被她不小心打了个翻。
云念对上他的眼睛，顿时变得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手忙脚乱，局促不安
耳边传来江积玉的低笑声，云念此时只想变成一个鸵鸟，把自己的头埋了。
浑身发烫。
明明入忆冢前，她还不会整天对着江积玉得“温病”，如今瞧上那么一两眼，就浑身滚滚冒烟。
云念心想：若我是一个烟囱，那我一定是一个不停冒火的烟囱，还不用有人给我烧柴火，只要把江积玉摆到我面前，我就能自己生产一片乌黑的雷云。
若天上有仙君掌乌雷云朵，我应当是最适合的那一个了。
“聚雪，”江积玉眸带笑意看向她，给她递来一杯清茶，“别分心。”
别分心什么，是瞧他别分心，还是别分心做其他，云念不敢细想，接过茶盏，低头轻抿着。
清茶伴着花果的香甜，入腹一片温热，让她一时舒开了眉眼。
“好喝吗？我近日得的新茶。”江积玉轻声问道。
云念不敢抬头对着他眼，便看向他下巴，答道：“好喝。”
想了一会，又道：“你走的时候，可以给我留下一些吗？”
江积玉身形一顿，手指微蜷放置于腿上，“我日常给你煮一盏可好？”
云念此时又瞅见了他那上下滑动的喉。
耳边又传来了舞娘刚才对她说的话：“你要不然试试让那公子入赘？”
她倏地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连余光都不分给江积玉半点，答道：“好。”
江积玉见她如此，脸上的笑，便变得有些勉强，“今日的海棠糕你不吃吗？”
“吃。”云念又迅速的转过头来，速速地伸出爪子想抓一个海棠糕来，然后揣着转过头去不看江积玉。
这个仙君，不能看，很危险。
结果一抓就抓到了江积玉的手。
骇然。
她猛地想把手收回去，江积玉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捻起一块海棠糕放到了她掌心。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一蜷。
抓住了他的手指，还有海棠糕。
“吃完再给你拿。”
那纤指从她掌心离开，她捧着海棠糕埋头啃着，声若细蚊，“好。”
乱糟糟地吃着，乱糟糟地想着，乱糟糟地看着，有乱糟糟的东西在砰砰直跳。
他刚刚说了什么？吃完再给我拿。
不对！他说要一直为我煮茶。
他不走了吗？
云念蓦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你不走了吗？”
“聚雪赎了我，”江积玉默默道，“我已无处可去。”
云念呆呆地应下，“那你先留下来吧。”
少顷。
她又轻颤着眼帘，道：“你以后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你的仙术应当很快就能恢复吧？”
“我仙术全无。”
“啊？”云念有些错愕。
这可是仙首大人呐，什么东西能把他给打的那么重，仙术全废了。
她担忧地看向江积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难事？是哪只厉鬼？”
连江积玉都收拾不了的厉鬼，那应当是个了不得的，她得默默记下。
“我以全身仙术为祭，将他送至轮回了，往后我当是个凡人了。”江积玉恹恹的说着。
云念那股慈悲心又冒出头了，何况对面坐着的还是江积玉。
便开口宽慰道：“那你便住下来吧，左右你之前的物件都在。”
江积玉面露愧色，“我怎好白吃白喝……”
“那你便替我教一教那六个孩童？”云念问道。
他也当了许多年夫子，教几个孩童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哪料想，江积玉回道：“我曾被那厉鬼击至重伤，脑中忘却了许多事，如今……已教不得诗书了。”
云念恍惚嗅到了一股狐狸味。
但更多的是诧异，诗书都忘光了，怎么没把她忘了呢？
不过自己也是当了他十年的学生，若是忘了她，却记得诗书，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沉吟了一会，商量道：“那……你来云府当个园丁？”
云府的花草园圃，往前多多少少江积玉也会给打理一番，对他来说应当不难。
“我被那厉鬼伤得深重，兵戈相向了数月，将至一年，如今便是连园丁剪子，我瞧着也有些瘆人。”
云念犯起了愁，见着面前的那碟海棠糕，便道：“那你当厨子吧？给云府做糕点？”
江积玉一顿，拇指给食指掐出了道月牙，“我只想给你一人做海棠糕。”
云念听着，感到呼吸有些沉重。
天晋年四三，十月廿三，那日午息时，柳曲便是这么跟她说的。
“那你留下来，给我一人做。”
“好，”他又道，“我做的事情有些少了，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做？”
云念摇摇头，“应当没有了。”
“当真没有？”
那便是要她再安排些事做了，她绞尽脑汁的想着。
“哒”的一声。
她眼前落了一个茶盏，抬眸只见江积玉对她笑道：“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同我说。”
云念愣愣应了一声，想起来什么，问道：“兵戈相向数月，那你身上伤好了吗？”
“尚有些旧伤，没了仙术，我好得慢上许多。”
“那我一会给你寻些药来。”
江积玉微笑不语。
——
夜里，云府里头的那株桐花木被微风吹得发出“簌簌”声。
那红色的瓣落被精致的素锦绣花鞋履踩踏，她裙摆因风和步子扬起来，忽略手上那一篮子伤药，到像个出尘的仙子。
云念因着那几个孩童今日离去的晚，是以，给江积玉寻伤药过去这件事便拖到了现在。
她匆匆赶去，见殿门还开着，里面灯火通明着，便走了进去。
江积玉似是刚沐浴出来，只着一身白色长衫，系带松松垮垮，身裹凝露，肌如皓月，纤尘不染。
“烟囱”又在制造乌雷云了。
她心口都要到嗓眼了，把东西放下后就打算告退。
起身却见江积玉眼睫上尚沾着细小的水滴，悄悄滴落至衣襟，染上了小片晦暗的湿色。
他唤道：“你稍候，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转身，云念便见到他背后一片淡淡的血色，便改了主意，坐了下来。
江积玉拿着一个三角形的小布囊递了过来。
她接过来，眼睛有些发酸。
那是八岁那年所绣的平安福，如今一看，确实不值得阿娘开口夸她一句。
确实是太丑了。
“谢谢。”她哑声道，“你背后有伤，不便上药，我替你吧？”
江积玉抬手给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子，轻笑道：“你苦着脸上药，倒是给我雪上加霜了。”
云念收好情绪，把平安福放进衣袖里头，打起精神，“现在好了。”
“那就辛苦聚雪了。”江积玉坐了下来。
云念对着他的后背，有些发难了，细声道：“积玉，我帮你褪一下衣裳。”
说完，她转到他面前，低着头，只留给江积玉发顶看。
瞥见那条松松垮垮的系带，整张脸忍不住发红，有些后悔了，不如让他自个折腾。
双手伸过去，就像要抱他一样。
将要触及，江积玉便拦了下来，覆上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我自己来吧。”
云念闷着头回到了他身后坐下，轻轻将他的白衫拉下。
大概是刚出浴，身子较为润滑，轻轻一拉，便直直落下来，裸露出一大片肌肤。
云念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上药。
之前给未央上药，还会细声细语地问疼不疼，现在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大概是怕自己喷出来的都是“烟灰”。
那条伤痕倒是让人触目惊心，她从小就被江积玉好生养着，倒没见过此等的皮开肉绽，往前最严重的也就是未央身上的鞭痕。
但他的，从左肩直至右腰胯，一条斜下来，泛着血水，有些地方还绽开露出了白肉。
上着上着，她便没了羞噪意，凝眉肃目，专心地轻手上药，到底还是心疼，问道：“疼不疼？”
“不疼，无碍。”
待到云念给他上好了药离开，江积玉对着面前这堆药蹙起了眉头。
一缕仙气飘到他身后，伤口消失不见。
他抿着唇看向屋外。
好像伤得有些过，把人吓走了……
那就再调一调吧。
而此时远走的云念想起了什么，蓦地转过头来，看向江积玉的院子。
这个时候他以仙术为祭，成了个凡人？
那她五百年后是怎么在仙界见着江积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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