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 温柔仙君和他婉柔的妻 > 第3章 海棠糕

第3章 海棠糕


江积玉犹疑的步过来,她也顺势起身敬道:“在下是新晋小仙云念。”

        云念轻躬起身,顺势瞥见一只玉手跟她心口一样抖得厉害,而江积玉强行镇定,不再将眼停留至她身,只院中凭空飞来的数只青鸟泄露出一丝思绪。

        许孤央挑眉,抬手,一只青鸟便停留在她手指上,像是在同她倾诉什么,但她并不关心。

        她今日的目的便是瞧一眼江积玉,现在已经见到了,心上的焦灼也减缓了不少,自然是告退了。于是她便将手上的青鸟一扬,让其落至江积玉肩头,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两位旧情人相见,这等名场面,她可没兴趣观赏,何况云念那一点海棠糕,倒是勾起了她的食欲,她得去寻点美味来填填空腹。

        江积玉坐至殿前,轻轻抬手一本薄书便从一处书架上飞来躺在他手心。

        他垂帘再看一眼,确认是“司命薄”无疑,便翻了开来,书案上的墨砚早已凭空渗出墨汁等待毫笔沾染,他两唇轻颤着,“生辰几何?”

        云念心上的躁动已在慢慢静下来,她极其勉强道:“天晋年二三,桂月十四。”

        江积玉飞快地翻着本子,可天晋年二三桂月十四日出生的人何其多,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他不信,一遍遍地翻着页,连带着整个天晋年都翻遍,都没有看到想见的名字。

        良久,他又问:“七世都降居何处?”

        云念垂眸沉默不语,许久,她才开口道:“我没有七世,昨日是天晋年四三,初冬廿三,我于渝州城云府午寝,醒来后便到了此处。”

        她抬起头紧盯江积玉,眼中带着祈求,“我听说现下年号为咸元,可我来自五百年前的天晋年,仙君可有办法将我送回去?”

        “你居渝州城云府?”他唇舌焦躁,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恐惧不安,手中的白毫沾着墨汁,一滴黑落下,面前的一卷白纸便染上了洗不去的黑,“你府中都有谁?”

        “小仙居渝州城左畔的桂弄里,”云念思索了片刻,还是一个个报了出来,“家中带我四口人,柳曲、柳叶园、燕芝。”

        没有她的名字。

        江积玉佯装镇定,蹙着眉头,极其认真地强压住想逃脱的司命薄,随后翻置一片空白页,强行写下“天晋年二三,八月十四,渝州城云府,云念”,每落一笔,司命薄就越是挣扎。

        云念不知是在作何,只得安静站在殿上不语。

        那只青鸟飞到她面前转悠,似在安慰她一般,她抬手让青鸟落下,摸着它身上青黑发亮的翠羽。

        待江积玉终于写完最后一笔,他一手按压着躁动不安的司命薄,一手抬手挥出一缕仙光,绕至云念手尖,凭空取出一滴血,然后送至司命薄上,溶于其中,而那薄子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消失于世间三百年的魂魄,此时终归现于他眼前。

        两人相对无言,云念眸中带静潭,而江积玉眸中虽静却带着狂风暴雨。

        “你说你自五百年前而来?”

        “正是。”

        又是一阵静谧无声,青鸟似是看不下去了,“啾啾”两声。

        “可这——”

        “还请——”

        这两人当真是奇怪,没人说时不去说,有人说时却非要抢着说。

        江积玉已走到她面前,殿外又是一只翠鸟飞来,但这只却是落在他肩头,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温声道:“你先说吧。”

        云念应下,请求道:“仙君可否将我送回去?那边尚有我的故人,何况我现今并无意为仙。”

        江积玉许久没有答话,云念心泛不安,又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仙君明示于我。”

        “这天地,”他似乎极难开口告知真相,害怕云念无法接受,“没有时间术法,尽管仙者强大,但回不到过去,亦到不了将来。”

        他说得极轻极柔,带着慰籍。

        可言辞对云念来说却字字似剑、句句如刀,她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温言软语的,“那我这午歇睡得倒是久,这一觉过去,便是五百年了。”

        末了,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瞳中水雾翻涌,“我这真是睡了五百年?”

        “约莫是罢……”江积玉婉言,又规劝道:“莫要慌张,此事我会调查清楚,若你真是莫名被天卷到了如今的咸元年,我会想尽办法给你送回去。”

        云念沉默,问道:“如今渝州城是何模样?”

        江积玉抬手向她伸去,又顿了一瞬,转而抬至胸前,那只栖于她手上的青鸟便飞去了他的手上,他轻言道:“如今的渝州城也很好,我带你去看。”

        说完,一丝仙气便从他手上溢出,像蝉丝般将她围起来,然后将她周身都裹成茧,随后两人齐齐消失在误时居。

        院中的青鸟骤然散开消失不见。

        ——

        云念心头泛着酸意,看向云府大门前廊。

        那被她摆在廊外的施粥铺子,看起来被保存的完好无损,想来是被摆入了廊内,用不着经历雨打风吹的原因。

        她沉默地走着,没有进府推开大门,那里面空旷,并无故人和暖茶。

        昨日细语的一句“待你醒来给你做一道海棠糕”明明犹在耳畔,那双玉手昨日明明还在关怀地给她掩被角,如今已成了一副五百年的枯骨。

        对府和气的张家,有一对时常吵闹又拥在一起的夫妻,他们常常会在黄昏下带着一个锦衣奶团子,那奶团子会向她滚滚跑过来,扑来抱住她的裙摆,甜甜喊她一句“云姐姐”。

        她一路走下去,轩宇楼阁依旧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明明前边有一株杨柳,一池荷塘,如今柳没了,塘也没了,倒是多了一座酒楼,也不知道那荷塘被挪到哪去了。

        人潮从她身边经过,耳边呦呵声不断,所有人都跟她昨日见到的一样,和蔼可亲,脸上沾着霞光,只是再也没人见了她道一句“云姑娘今日想用什么茶?”

        她停下到了一个包子铺前,老板挂着开怀的笑,问道:“姑娘想吃什么包?”

        她依着昨日的言语回道:“肉包菜包各来三个。”

        江积玉跟在后面留下几个铜板,默不作声地陪她如游魂般飘荡在渝州城的每一处。

        于是,她便提着六个包子步至幽暗的巷角,她好像是昏了头,眼前跑来六个孩童,其中一个贴贴拽着她衣袖,“云姐姐~我今日想吃肉包,可以吗?”

        她道:“好啊,”将手中的肉包子掏出来递过去。

        江积玉轻轻接了过来,随后衣袖里爬出了几个纸人,逐渐化成那六个孩童的模样,声音稚嫩如旧。

        他们围在云念身边,啃着包子,往巷外走去。

        他们被云念带着从阴湿的暗巷步入阳光下,嘴角的油脂被暖光照得发亮,年纪大的那个同她碎碎道:“我今日晨起,偷偷去私塾学了一首诗!”

        云念轻笑,问道:“什么诗啊?背出来了也记得教教小的。”

        “龟峰深处隐,岩壑静、万尘空。

        任一路白云,山童休扫,却似崆峒。

        只恐烂柯人到,怕光阴、不与世间同。”

        她带着六个孩童回到云府前,往他额间轻推,默了默,低眉看着他们,她浑欲和光一般像一尊玉佛,和祥道,“下一世可得入个好人家啊……”

        府门被她打开,她一边走一边念叨:“柳曲和柳爷都不在了,可没人教你们写字了。”

        她抬眼看向院中那株桐花木,依稀记得下面埋藏着一坛女儿红,长叹一声,哀哀开口,“回去吧……”

        她转身见江积玉和那六个孩童乖巧地站在她身后,不由得笑出了泪,对江积玉道:“让她们回去吧。”

        于是他们便变成了六个纸人,但依然像那六个孩童一样活泼,都对她极其亲近。

        它们依恋地奔向云念,有的在她裙边挂着,有的跳入她的腰带里头,有的坐在她的肩头,有的藏匿在她发间的花中。

        云念低头道:“我走了之后他们都怎么样了呢?若是翻天覆地的找我,那我心有愧。若是寻不到自行去生活,那我总能放心些。”

        江积玉垂眸,哑声道:“抱歉。”

        抱歉。这渝州城被他管得,也不是很好。在你入七苦轮回后的五十年,他不在人间,那是渝州城最混乱的五十年,被你庇护的六个乞儿他们早已入土。

        等他回来后,燕娘柳爷也早就不在人世,那柳曲白发苍苍带着她的小孙来云府打理,见着了他,问道:“你在云府门前作何?”

        他想说归家,怎么也说不出口。

        随后,云念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谈笑自若同江积玉倾诉自己的往事,她说得轻巧,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天晋年三一,我父母带着我一同前往启蛰城给云老□□祝寿,途经雾隅雪山偶遇不测,只有我一个活着出来,带着父母的一盒遗骨,将他们藏在了渝州城外的一处地丘竹林间。

        渝州城云府那时家业盛大,我不过八岁,便要求柳爷给我将所有的商铺典卖,万顷家财皆化为可触金银,随后遣散了许多人,也给足了钱银足够他们平安一生。此后偌大的云府便只有四个活人,如鸟兽离林,空旷又寂寥。

        剩下的家财也足够我挥霍无度的过一生,柳曲是我的姐姐,我和她被柳爷、燕娘教养长大,学得诗书许多,但我心上空荡,便不停的在渝州城晃荡。

        渝州城的百姓他们都很好,每每见到他们笑就如同在我心口照了一道光,我欣喜,便不停的施以善意,希望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能平平安安,都能顺遂如意……”

        她沉默了许久,接过江积玉递来的清茶,轻抿一口,“随后就到了天晋年四三,初冬廿三,那时已将近十一月了,我收拾了些旧衣裳,带上了热腾腾的包子,给巷里的乞童送去。

        途经筏花巷,那里新开了一家糕铺叫‘棠糕铺’,那个伙计脖挂一根巾,手上挥着一根白绢,嘴里吆喝着‘渝州城最好吃的海棠糕嘞~’我家柳曲做的海棠糕最是好吃,自然是瞧不上他店里头的。”

        可如今,别说是柳曲做的海棠糕了,便是她瞧不上的棠糕铺也不会给她端一碟海棠糕来。

        他们都在云念的一个眨眼间,入了黄土留得白骨,消失不见。

        故人长绝,人间灯火阑珊依旧,此后通明的夜月,无一盏为她而点。

        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到了那雾隅雪山上。

        天地一片白茫茫,大片的雪花掩盖那一片鲜红,积雪凶残地冻住她的双脚,晦暗的白跟她说:“你一个人啦,不如一起死掉算啦。”

        她抖着腿脚,发稍和眉睫都凝着冰雪,泪珠刚出眶便结成了珠。

        她一个人站在雪中央,抬头看向天空飘落下来的鹅毛。

        似天地遗孤……


  https://www.dldwx.cc/xs/44434002/1446829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