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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英国公夫人寿辰前一天夜里,安福堂秘密招了霜秋。

        霜秋跪在屋内直打颤,不断磕头,“奴、奴婢胆小无用,断不敢做杀人的事,只怕让夫人察觉,告诉了世子爷,平白给老夫人惹了麻烦。”

        陈氏怒斥她废物。

        李妈妈低道,“老夫人,她说的不无道理,还是另派人的好,这夫人不像善茬,最好小心行事。”

        陈氏想了想点头,对霜秋道,“你找个由头,明儿别来府里。”

        霜秋后脖颈的汗直冒,那口气提在嗓子眼儿愣是下不去,应了声是。

        陈氏烦闷的让她走,等堂内仅剩两人,陈氏才寒声道,“等解决了那丫头,霜秋便寻个由头卖了吧,越远越好。”

        ——

        缘着要去英国公府,余晚媱天未亮就起了,秀烟兴高采烈的给她换上那件新做的玫瑰粉软烟罗斜襟袄,梳了较时兴的桃花髻,发侧簪一朵芙蓉绢花,再斜插一支金蝶落梅步摇,秀烟拉着她看镜里人,艳叹不已。

        “今日去英国公府,那些贵人肯定都要被夫人的美貌比下去。”

        余晚媱摇了摇头,说不好,伸手要拿走芙蓉绢花。

        秀烟支吾着,“英国公夫人的寿宴,您要是打扮的太素净,到时候老夫人他们见了,指定又说您。”

        余晚媱便踌躇了,她说的不无道理,英国公府不是一般人家,那种场合必定有许多豪门贵胄到场,陆家自然不能落了下乘,这着装上肯定要奢丽些。

        但她也怕出风头,想来想去,还是去了那支步摇,换成鎏金梅花簪。

        这么一来,少了招摇,更多些婉约,倒比先前合适,也不怕喧宾夺主。

        秀烟赶忙拿了披风为她系上,“夫人,霜秋的娘病了,跟您告一天假。”

        余晚媱嗯声,“我记得她家里就她娘和一个姐姐。”

        秀烟道,“姐姐嫁人了,她娘本来是老夫人院里的,前年折了腿只能离府过活。”

        余晚媱微微思索,“你叫人去送两吊钱去,就说我赏给她娘吃补品了,多放她两天吧。”

        “您的月例又没多少,她这种白眼狼给了也是白给,”秀烟不情愿道。

        余晚媱笑,“我不图她什么,她好歹也照顾我一场。”

        秀烟没话说了,拿着两吊钱进了偏厦子,正巧霜秋拎着包裹要出来,秀烟把钱塞她手里,“夫人赏的,让你在家里多呆上两天,等你娘好了再回府。”

        她说完就要出门。

        霜秋攥着那两吊钱犹如火烫,心扑通扑通跳,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再加上近来世子爷为夫人做的,她头次心惊胆战,没来由的她忽然拉住秀烟,干笑道,“我走了,夫人跟前只姐姐一人伺候,可得仔细些,那些显贵最会耍弄人,指不定就会背地使绊子欺负夫人,姐姐可得看紧点儿。”

        秀烟心里咯噔,把这话记下,拍拍她肩膀便走了。

        ——

        一切收拾妥当,余晚媱才从屋里出来,慢吞吞的往东厢房去,东厢房和西厢房中间隔着一道花墙,她们过了抄手游廊,就见陆恒立在花墙下,那身鸦青色宽袖鼠灰袄穿在他身上,甚是挺拔清贵,脱了官袍,他更是个带着书卷气的贵公子,此刻正一瞬不眨的凝视着她,等她走近了,他才转过目光。

        余晚媱到他身边,很轻的唤一声爷。

        陆恒眼沉住,未几道,“走吧。”

        夫妇俩出了院子,到陆府正门,陆韶安已经上了马车,只余陈氏和陆璎还在马车旁,见他们过来,男俊女美,甚是登对,陈氏先心底不适,面带笑道,“晚媱跟我们坐一辆马车吧,他们爷俩坐一块。”

        余晚媱点了点头,要过去。

        陆恒道,“她同我坐一起吧。”

        陈氏一愕,旋即道,“那我坐老爷的马车,璎儿同你们一起,小年轻坐一起也说得上话。”

        陆璎站了会就有些喘不上气,气呼呼的冲陆恒道,“大哥哥还不来扶我!”

        分明是撒着娇的。

        这对兄妹相处给余晚媱的感觉很怪异,余晚媱自己有哥哥,小时候跟哥哥很亲,长大后便和哥哥避嫌了,平日哥哥甚少进她闺房。

        也许这就是金门绣户和平民的区别吧。

        陆恒勾起唇,“我要是真扶你,你又会耍滑头。”

        陆璎哼哼着,搭两边丫头的手,磨磨蹭蹭上马车,她身体不好,马车上备着小榻,她先靠上去,留了两边的长凳,正好能隔开陆恒和余晚媱。

        陆恒先踩着木凳上马车,转头朝余晚媱伸手,“上来。”

        陆璎那双杏眼眯住,心里憋着坏。

        余晚媱只犹豫了片刻,抬起细指搭了一点他的手心,并没有想借他的力,可是他握住了她,那力道大的几乎能将她提起来,她便任他托着自己上马车,好在她站到车板上,他立刻放开手,俯身坐到左侧的长凳上。

        没得选,余晚媱只得往右侧长凳上坐。

        陆璎这时朝那马夫递了个眼色,马夫趁他们不注意踢到马上,那马便受惊般撅起蹄要跑。

        但车里余晚媱还没坐下,这么大动荡,她根本站不稳,腿一软,身子往对面扑去。

        陆恒伸臂揽住她,正正好跌坐到她腿上,两人近的差点亲到,双目也不可避免的对上,她仓促移开,要起身,孰知腰被他圈紧,她的两只手抵在他肩头,勉强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陆恒略皱眉,旋即扭过头,对那马夫道,“府里不养闲人,管不住马就自己走。”

        马夫急忙勒住缰绳,勉强制住马,陪着笑道,“世子爷甭生气,这马吃过食后兴奋,奴才打它几鞭就老实了。”

        陆恒懒得听他啰嗦,关上车门,才从余晚媱腰间撤开手。

        余晚媱压着嗓音,“谢谢爷。”

        仿佛在陆恒耳边呢喃,带着黏意,他手指微曲起,转而一派平静。

        余晚媱急忙下地,规整的坐到长凳上。

        只有陆璎一人生闷气,暗恨这嫂子真会接巧力,在她跟前装傻充愣,反正也活不过今天了,看她能蹦哒几时。

        ——

        马车一路驶到英国公府,早有下人候着,迎了几人进正门,甫一入内,便觉出富丽堂皇,这座府邸比陆家要大,仆从在每个路道等候,自有体面的婢女引着他们入内宅。

        过曲栏时,一个着桃红色袄衫的丫头过来,冲几人弯身,笑盈盈道,“碎玉苑搭了戏台子,正热闹呢,夫人问了好几次璎姑娘,可算来了。”

        说着引他们转进碎玉苑,隔着那道雕木古钱纹描金格子门,就听到咿咿呀呀的戏声,是南地颇有名气的海盐腔,唱的是《黄粱梦》,正唱到“睡朦胧无多一和,半霎儿改变了山河。1”

        余晚媱不自觉在心底默念出后半句,“兀的是黄粱未熟荣华尽,世态才知髩发皤。2”

        这样熟悉的唱腔,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陆恒和陆韶安被小厮请到男客桌,长廊挂着珠帘,半隔着女客,此时都在听戏,倒听不到说话声。

        这出戏已近尾声,余晚媱随着陈氏坐在圆桌旁,那正中间的座上坐着个风韵犹存的老妇人,打扮时兴,眉眼带笑,看见陆璎忙招手让她过来。

        陆璎踩着莲步,到她跟前就被她拉到座上与她同座,脸也被她摸了摸,“可怜见的,这才一月没见,又憔悴了。”

        陆璎把头靠到她肩膀上,带着孺慕的眼神冲她笑。“傅伯母别担心,母亲说我这病有的救。”

        傅氏慈爱的笑了笑,眼睛转向下首坐着的余晚媱,“这是瑾瑜媳妇儿吧。”

        陈氏直笑,“她刚进门,认生的很,不常出来见人。”

        随后朝余晚媱示意,余晚媱便上前给傅氏施礼。

        傅氏只看她柳眉桃腮,瞳若秋水,身姿玲珑,却是个水润美人,那眉目倒有几分像谁,一时也想不起来,点点头笑,“你这媳妇儿长的好,跟水蜜桃似的,招人眼馋。”

        “嫂子好看,伯母是不是就不疼我了?”陆璎俏皮道。

        傅氏抱着她噗嗤笑,“酸味我都闻见了,我不疼你谁疼你?”

        余晚媱早知道傅氏对陆璎好,但没想到她们好的如同母女,反而觉出怪异来,但这是她们的事,与她无关。

        陈氏跟着笑两声,寒暄过后就都坐下看戏。

        余晚媱眼睛安顺的望向戏台,那台上的小生衣衫褴褛,形容落魄却不掩玉秀,只这么一眼,余晚媱生出感叹,是了,满江都城,能将《黄粱梦》唱的这般好的也只有韩云生。

        只是没想到能在国公府故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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