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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柏子山计划》第63章 …


1979年春。月明星稀的夜晚,陈得索乘坐拉运重修石漫滩水库石头车,悄悄回老家探望10年未见的老母亲。

        半夜时分,陈得索到自家宅院边。院里砖墙围合,大门半开,堂屋三间瓦房,东有两间厨房。陈得索准备迈进大门,猛然一阵哆嗦,心想:“俺的祖宅已属陈青岩的了。这房子是他家的!”他脑际浮现昔日的惨景:陈青岩在后面用砖砸他的头陈魁揪住他扇耳光他在向小芳求救陈青岩咬牙切齿地向他档内踢去

        此刻,陈得索心血潮涌,疼痛感觉月转星移,门前溪流在呜咽他沉静一会儿,乘着月光,踉踉跄跄地转身向瓦房屋后走去

        瓦房屋后。杂树丛生,树影婆娑,三间草屋掩映其中。陈得索叩门侧听,好像无人。他压低声音呼喊:“妈,妈!”

        草屋内传出女人的微弱声音:“谁呀?”

        陈得索推门入,扑向艾灵怀里:“我,得索。妈!”

        艾灵拉开电灯,摸着得索的头,激动地说:“孩子,你可回来了!”

        母子相见,悲喜交加,拥抱在一起痛哭——“我受罪的妈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此时卧室床上又有女人抽泣,孩童梦呓

        陈得索大惊,问:“您床上还有谁?”

        艾灵轻声道:“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得索不好意思上前,而一位年轻女子却主动披衣下床,敞胸露怀,迎了出来:“得索,你可回来了!”

        陈得索一看是小芳,又怕又羞,甚至带着仇恨:“你,你!”小芳的突然出现,陈得索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

        “孩子,你坐下,妈慢慢给你讲,”艾灵自己先坐,“你出走以后,我哭干眼泪,大病一场,多亏小芳贤惠善良,跑前跑后,抓药端汤。陈青岩父子对我们狠,但小芳却对我们有恩。小芳作为陈青岩的一个儿媳妇,你作为一个邻居小叔子,他陈青岩最恨的就是叔侄媳乱来。要不是你子义爷原来跟他妈郑翠花乱来,哪有我们辈辈结仇?10年前你挨打,跪到小芳跟前求救,这是往陈青岩里塞辣椒——让他里外疼辣呀!”

        小芳扣好衣服,说道:“这也不怪得索。他被打得死去活来,走投无路,唯一想到我能救他,这是他信任我!”

        陈得索点点头,深情地望着小芳,泪水唰唰往外流,泣不成声道:“可是,我错了!你不但救不了我,相反,我的命运更惨!”

        小芳忍着眼泪,说:“你没有错。错就错在陈青岩太无人性。”她上前拥抱住陈得索,秀发盖在得索的脸上,“你对我的恩情,我要加倍偿还!”

        陈得索把小芳推开,声音似乎绝望:“不,不!我已残废,我更无胆量,你快回家吧!”

        小芳失声痛哭:“我家?我哪儿有家呀?妈家没有了人。魁也死了。撇下我们母女,你这儿就是我的家!”

        陈得索拉着小芳,迷惑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艾灵说:“1975年8月5-8号,我们这里遇到百年不遇的洪水,大跃进年代修的漫滩湖大坝全部溃塌。陈魁贪财,仗着会水,去捞湖上游漂下来的大猪。结果,他刚抓住猪耳朵就被大浪卷走

        艾灵浮现洪水画面——

        漫滩湖大坝多处决口,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漫过黄土岗、陈家庄,湖内湖外浊浪排空,浩浩荡荡,一片;湖水中漂浮着麦秸垛,上面趴着黑压压的人。麦秸垛像客车一样从湖内飞向湖外,碰到树枝很快分开,人们挣扎着,惊叫着,顷刻麦秸垛离散,人落水,影无踪……还有那猪呀、羊呀水缓流时,扬着头,遇急浪时,沉水底……小孩子,老婆子,扒在木箱上,抓住木床梆,时而随波跌入浪谷,时而随激流被推上浪尖……

        对着大坝决口处的村庄,狂浪掀塌了庄户人家的房顶,村民被卷入大浪,呼天叫地,似饺子下锅,滚滚东去……没有被卷走村民,有的抱着树、爬上树,黑压压如蚂蚁

        没有倒塌的房顶上,堆着花衣裤,黑被子,大姑妈,小媳妇,西张张,东望望,如乘客船靠岸,忽遇狂潮,急盼来人搭救……

        陈家庄处在漫滩湖大坝决口处一侧,七沟八湾,洪水滔滔,但不在水头上。陈魁看着眼前洪水从北向东滚滚而过,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侥幸和发财梦想。他仗年轻力壮,水性好,向黄浪滚滚的北面黄土岗游去。他发现了一个车棚子,抓住后,又发现一头猪,他抓着猪耳朵,放在车厢里,那猪半死不活,咕嘟嘟地吐着水。几个西瓜漂浮过来,他又抓着了两个,推到车厢里。突然一声劈雷,暴雨狂泄。风吹浪涛涛,水涨激流急……一个巨浪打来,膘猪滚下水中,陈魁一跃紧抱大猪,哗的一声,陈魁连猪被卷入浪谷没有了踪影

        陈青岩和枝子望着滔滔洪水,千呼万唤,却没有陈魁回音,唯有霹雳和洪水咆哮

        洪水退去,河湾荡停着死猫、死狗;陈家庄东的溪沟里,还有抱着和猪死的陈魁

        艾灵回忆画面消失。

        陈魁之死,陈得索心中复杂,有惋惜,也惬意,心想:“陈魁从小就爱贪小便宜,这是报应。”

        小芳把胸脯贴近陈得索,说:“魁走了。你母亲身边无人,我凭良心应该照顾她老人家。你现在无婚,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陈得索说:“俺的辈分高,又残废,是猪八戒背破棉套——要人没人,要货没货。”

        小芳把脸贴到得索的耳根上柔声道:“啥都别说了。我报的是你的恩,图的是你的这颗心!”

        陈得索摇头道:“陈青岩能同意吗?”

        小芳睁开大眼睛,坚定地说:“他不同意也不行。陈魁生前,俺建瓦房,买家具都是用俺自己的钱。现在没有了陈魁,房内外一切都是俺母女的。只要你同意,咱和你母亲一同搬进俺那住!何况那房宅基地本来就是你家的!”

        陈得索心存感激,默默流泪。他脑际闪出破碎的画面——爷爷失踪父亲上吊奶奶饿死陈青岩狞笑

        小芳打断陈得索的遐想,神秘而又激动地问:“得索,你在外面做什么?”

        陈得索伤感而淡淡地说:“平时在石场打石头,闲了就在虎牙山当和尚。”

        小芳问:“你知道现在的国家形势吗?”

        陈得索眼前恍惚:“我不是干活就是修佛,不问政治,只感觉到虎牙山上的游人多了;也有当官的在南山指指,北山画画;还有扛镜头戴钢盔的人支起三脚架测量着什么。”

        小芳提醒得索:“陈青岩说,国家政策可能要变,要对过去的冤假错案进行平反昭雪!”

        陈得索好似黑夜迷路羔羊,看到曙光,心中惊喜:“难道我有出头之日了?”他心想,但没说出,转而问:“陈青岩现在怎么样?”

        小芳答:“整天疑神疑鬼,好像怕见人似的。有时独自发笑:好像做了什么得意事。”

        陈得索问:“他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头秃顶,腿有点瘸。肚里没事,还很能吃!”

        “他老婆枝子呢?”

        “婆婆是个好人,身体也好。只是陈魁死后,她经常自言自语,‘作孽,作孽!’陈青岩老是训斥她,‘过去的事,以后不要乱呱啦’!”

        “噢?枝子也知道陈青岩一些秘密?”

        “不清楚。”

        “如果我们结合一家,要让陈青岩老两口子知道。”

        “等有机会,我打开窗户——给他俩说亮话。“

        “我谢谢你了。明天我还要进山,以后我会留意国家形势的。”

        艾灵、陈得索、小芳对话到深夜。

        第二天,曙光初露,陈得索又悄悄出陈家庄去虎牙山。上午,小芳坐在陈青岩家的门槛上,把女儿冰莹搂到怀里,向陈青岩老两口摊牌道:“现在魁已走了,撇下俺母女无依无靠,我决定和陈得索成家。”

        陈青岩在室内打着转,老脸肌肉颤动,脑门紫红。他内心哀、痛,恨交织一起,不知说什么。憋半天,蹦出一句:“当铺里的破棉套——!”

        “不管咋说:我心已定。”小芳反唇相讥,“你不是常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陈得索家上辈人咋对不起你,我不管。得索对我有恩,俺就报。何况,你也把人家治惨了,还嫌不过瘾吗?”

        陈青岩一阵哆嗦,干咳几声,两眼一黑,坐到沙发里,心想:“是呀,我如果再阻挡他们,将在厕所门前跌一跤——离死(屎)不远了!”但他心怯,但嘴硬,如癞蛤蟆趴到热鏊上子——死撑,两眼放出蛇一样的凶光:“你,你,这是跟我对着干!要知道:跟我对着干的人的下场!”

        小芳呜呜地搂着女儿哭起来枝子从厨房出来,说:“芳,你也不容易,现在国家提倡婚姻自由,但你能不能改嫁到别家?”

        小芳摇摇头:“我已死心,非陈得索不嫁!”说罢,她拉着女儿冰莹回北面陈得索老宅家。

        枝子望着小芳背影,劝陈青岩:“小芳心已死,咱再挡也挡不住。”

        陈青岩皱眉跺脚道:“她再嫁鸡嫁狗我都没意见,唯一和陈得索过日子,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往我眼里撒炉渣,往我肚里塞麦糠!”

        【作者题外话】:“月明星稀,曙光初露”既是陈得索回家的时间描写,又象征陈得索即将时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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